妃嫔乙和妃嫔丙显然也是觉得妃嫔甲这话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几个人快步朝前走去了。我见她们三个人都走了,便悄悄放下了车帘子,让铃儿向轿夫们示意,让他们恢复正常速度,快点儿回寝宫里去吧。
等回到了寝宫里以后,玲玲便醒了。我见她醒了,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原本我还在想呢,若是玲玲一直都不醒,要让铃儿去请太医了,看看她是不是病了呢,如今她恢复了清醒,我也算是可以放心了。我让铃儿倒了一杯清茶过来,亲自扶着玲玲起来,一口喝下,关切地问她道:“你如今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玲玲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好多了,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犹豫了一下,而后出声问道:“翠儿她人呢?她的尸体,被侍卫带到哪里去了?”
我见她原来是在担心翠儿的身后事,便对着她道:“你放心吧,翠儿她的尸体已经被侍卫带回到她家里去了,皇上给了她父母一大笔钱财,就当作安葬费了,我稍后也会让铃儿给她家捎些钱过去的。翠儿走了,到底是我对不起她,我补偿不了她,但是我希望自己可以补偿她的父母家人一些,减轻一些他们的痛苦。”
玲玲点了点头,显然也是赞同我的话的,道:“是啊,理应如此。晚些,我也让下人捎点钱去给翠儿的父母。翠儿没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能为她做的事情,实在不多,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些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怡红院去了。如今孙妈妈没了,妙妙也没了,怡红院里头说得上话,能够掌事的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我若是不回去,只怕群龙无首要出事。”
玲玲的担心,我是可以理解的,犹豫了一下之后,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你回去之后,又该怎么办?孙妈妈和妙妙都被皇上发落到了慎刑司,京城里的那些个人们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恐怕怡红院的生意是不会好了,那你怎么办?你还要继续活下去,日子也要继续过,倘若怡红院的生意不好,那么你和怡红院里头的那么多的人要怎么办?”
玲玲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些,也确实是我一直都在担心的。所以,我早已经想过了,等我今日回去了之后,我就把怡红院给遣散了。我知道的,之前有不少人都想要买下怡红院,而且出的价钱都还很好,所以我准备卖了怡红院,然后将卖出怡红院的钱给姑娘们分一分。如果有姑娘要从良,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想,那也随便她们了。”
我听了玲玲的打算之后,点了点头。的确,这样的确是最好的决定了。我想了想,又问她:“那你呢,你该怎么办?你卖掉了怡红院之后,要到哪里去,可有何关于日后的打算?”
玲玲伸手拉住了我的手,道:“你放心吧,不用太担心我。我的刺绣很好,见过的人大多都要夸赞几句。所以,下半辈子即使是靠着刺绣,我也能过活得很好,更不用提我还有卖怡红院分开的钱,以及我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呢。你就只管放宽心吧。”
我听了玲玲的话后,见她对自己的未来也算是有个规划,并不是一筹莫展的,便松了一口气,道:“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说什么才好,便祝你前程锦绣,无病无忧吧。今天的事情,我真的很谢谢你,以后,你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只管拿着这块腰牌入宫来找我,只要你开口,我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我说着,便将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没想到,玲玲却是摇了摇头,用手轻轻一推,将那腰牌又重新推还给了我,道:“不必了,经过了今天的这件事情之后,你难道还没有吸取教训吗?以后啊,你记住,自己的东西,还是小心收好吧,不要再随意给别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你只管放心吧,我好好地过我的小日子,不会遇上什么事的。没有人会来无缘无故地找我麻烦,也没有人会故意与我过不去,你不必太为我而担忧了。”
“可是……”我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玲玲大约猜到了我大概要说什么,便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外头天色已晚,我真的该走了。这件披风还给你。说起来,其实在今日入宫前,我心里还是有点儿羡慕你的,毕竟这天下间女孩子那么多,你却能够那么幸运,入宫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妃子,伴在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的皇上身边,叫我如何能不羡慕呢。可是入了宫以后,我才忽然发现,其实你过得一点儿也不好。这后宫里危机四伏,所有人都想要你的性命,大家都想要你死,我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忽然就一点也不羡慕你了。”
我听了玲玲的话后,忍不住笑了。她这样的坦诚,倒的的确确是我原来认识的那个玲玲。我看着她道:“可不是嘛。世人都羡慕这后宫里的女人,认为她们享受了外人一辈子也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而且天家是何等的尊贵,这得是祖坟冒青烟,才能够有这样荣耀啊。但是,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在这件事情上,我却觉得,当局者才是最最清楚的那个。外人雾里看花,永远都是按着自己的想象,但其实只有我们这些真正身处后宫的人才会明白,自己,有多无奈。”
话说到这儿,我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了我的娘亲。我如今回来了,却无法与她相认,这实在是世界上最令人难过的事情了。明明亲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连姨娘我都已经见过了,却不能去见自己的亲娘亲。我娘她这么爱我,在她得知我“死”了之后,还差点疯了,被大家当成是疯婆子,这么这么好的娘亲,这么这么爱我的娘亲,我却连唤她一声“娘亲”都不能。
玲玲叹了口气,见我流露出了悲伤的情绪,不知道我心里真实所想,还以为我仅仅是因为今日之事而感到难过,便上前轻轻抱住了我,安慰我道:“好了,过去的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都说活在当下,活在当下,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正经。我不能再同你多说了,我须得出宫了,要是我在这宫里面待得太久了,反而是对你不好的。”
我能够明白玲玲的思虑和考量,知道她与铃儿一样,都是为了我在做打算,便点了点头,道:“那也好吧。我送送你吧,你这次出宫以后,你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机会再见面了,说不定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呢。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保护自己,今日的玉贵人有太后做靠山,你什么靠山也没有,一定要小心。”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你放心吧,我都知道的。你不用太担心,我,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出宫之后,再难相逢,你我都要好好的。我让铃儿用轿子送你出去,甬道很长,你坐着轿子走,也不会太累。天寒地冻的,这个汤婆子你拿着吧,捧在手里面,就是当暖手了。”
玲玲点了点头,道:“好。我既然已经拒绝了你的腰牌,那这个汤婆子,我是无论如何说什么都要收下的了。你照顾好自己,我就先走了。”
玲玲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原地。她走了之后没多久,皇上便来了。我连忙行礼,皇上扶着我起身,道:“蓉儿,今日的这桩事情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没事吧?用过晚膳了吗?”
我摇了摇头,道:“回皇上的话,嫔妾方才才送走玲玲,此时还没来得及传唤用晚膳呢。皇上一路过来辛苦,您用过晚膳了吗?要是您还没有用过晚膳的话,嫔妾这会儿恰好也饿了,不如,我们一起用点随便晚膳吧。”
皇上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朕正巧也没有用晚膳呢,原本也不觉得饿,如今被你这么一提醒,反而觉得有些饿了,不如就在你宫里吃了吧。来人呐,吩咐御膳房,让他们派人送些饭菜过来。对了,尽量送些清淡点的饭菜吧,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胃口定然也不好,吃得清淡些好。”
我见皇上到了这会儿,还知道要考虑我的感受,不由得觉得十分感动。我轻轻将头依靠在他的胸膛上,而后道:“谢谢皇上。皇上能够考虑到嫔妾,嫔妾心中真是喜不自胜。皇上,谢谢您在这个时候还愿意赶过来,嫔妾心里觉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今天的这件事情,从表面上看,似乎是我与玉贵人之间的战争罢了,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这件事情,其实还牵扯了太后,老太妃,以及皇后之位的争夺。而皇上,他作为一个夫君,一个儿子,在这种事情,其实是保持中立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他若是今天晚上去了御书房批折子,亦或者是留在太后宫中用晚膳,这才是最最合理,也是最最应该的。
皇上与太后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根本就不会有人说他的不是,相反,还会有不少人说皇上重视孝道,是个好皇帝。毕竟,他今日将太后的亲侄女发落去了慎刑司,也的的确确该抚慰太后一番。可是,皇上却没有这么做,他力排众议,来了我宫里,陪着我一起用晚膳,这无异于是在告诉后宫里的所有人,皇上重视我,他对于我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太后。
皇上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道:“今日的事情,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玉贵人故意要害你的,朕身为你的夫君,没有办法为你说一句偏帮的话,心里已经是十分过意不去了,倘若今日晚上朕还去御书房做个缩头乌龟,或是去了太后宫里和她一起用膳,那只怕才是真真要伤了你的心了。朕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朕虽然在意太后,可是朕的心里也在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