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不知道,那个原本淳朴的杀猪的年轻人,因为这件事情,发现裙带关系是一个很好的东西,靠着这个,他不用努力就能得到很多。于是,他开始在这一方面花心思,他开始有目的地去接近一些达官贵人的女儿,周旋在各种各样的女人身边,和她们玩暧昧,然后让自己升官发财,得到许多的好处。
后来,她得知了这件事情,觉得对他很失望,就干脆和他摊牌。也许是怀孕了的关系,她的脾气格地差,像一个炮仗,一点就着,言辞难免有些激烈,甚至是不过大脑。她说他不过是靠着她才有的今天,却忘恩负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简直是猪狗不如,连个畜生都不如。
他冷静地听完,然后默然转过头去,说既然她对自己有那么多的不满,两个人在一起也不开心,那倒不如和离好了,放过彼此,也给彼此留下最后美好的念想。
她听完了之后惊呆了。她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原来他早就已经不爱自己了,难怪他会这样不顾忌自己的感受,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深深伤害她。
她想通了这些之后,难免心灰意冷,苦笑一声,说,那好吧,既然如此,那一切就如他所愿好了,和离吧。她自己扶养小孩子长大,不需要他的任何帮助。孩子没有父亲没有关系,他有母亲就足够了,母亲会保护他的。
这时候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杀猪的年轻人了,他有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他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他有了更大的抱负。他有了自己的野心,所以再也不需要这些儿女情长,更加不需要她。于是他同意了,同意了她的一切要求。
两人和离之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从此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再没了交集。可是他说到底,毕竟只是一个杀猪的罢了,根本就没读过什么圣贤书,能力有限,很多问题根本都处理不了。很快,他犯了错,皇上交代下来的事情他没有办好,要罚。
他怕受罚,怕丢了乌纱帽,更怕会丢了性命。于是,他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就又想起了她,急急赶来向她求助。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地,她默默地拒绝了他,他跪在了地上,说以前都是他不好,什么都是他的错,只求她原谅他这一次,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相信他一次。以后他不会再这样。他会对她好,也会对孩子好的,更会肩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从前的不是,以后他全部都会一样一样地去改正的。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况且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从前曾那样恩爱,他这一次既然肯跪在她的面前,她自然也就心软了,不会再坚持什么,扭头央求父亲救救他。父亲疼女儿,原是见不得女儿受委屈的,可自己的女儿一心想着那个男人,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叹了口气,拉下了老脸,入宫去求皇上去了。
这件事情之后,他老实了一段时间,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故态复萌,又和从前一样了。这一次,她是彻底失去了耐心,对他失望了。她终于看透了这个男人的本性,不再犯傻,决定带着自己的女儿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
然而这一次,他却不肯放她们母女俩走了。因为他通过这次的事情,尝到了甜头,他知道,她们是他最后,也是唯一的筹码,所以他不甘心。他要将这张保命符留在自己的身边,以防万一。他承认自己自私,可是人活一世,又有哪个是真高尚呢,他认了。
她得知了他的心思之后,终于心如死灰,和他争执了起来。因着两人的争执太过于激烈,以至于女儿落水都没有人发觉。等他们两个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儿已经没有了呼吸,彻底离开了人世。至此,她才算是真的心死了。
女儿走了之后,她再也没了顾忌,和那个男人彻底一拍两散。他也不敢多做纠缠,毕竟她的父亲是他惹不起的。她来到了这里,开了一家桃花庵,因为女儿最喜欢桃花,她还记得,她还是记得的,她什么都记得。然而记得又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没了。
后来,她听说他在朝堂上一直没有什么大作为,吃着朝廷的俸禄,碌碌无为。一次他还因为不小心说错了话,惹了皇上生气,最后削了他的官职。
然而,这样都已经与她无关。老太妃空闲的时候会过来看看她,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见她,面对她。作为她的朋友,作为姻缘寺的主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是非常抱歉的。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是她眼瞎。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太过天真造成的。如果不是她看走了眼,看错了人,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每一次来看她的时候,老太妃都会觉得很尴尬。可是两人毕竟相识一场,又住的并不远,不闻不问也不好,所以还是会偶尔过来。
我听完了这一切之后,只觉得唏嘘不已。原来,她也这么不容易。不,应该说,其实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活得很不容易。大家都很艰辛。
桃花庵和我们上次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还是那副老样子,没有什么香火,还是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什么人来。老太妃亲自叩了叩门,过了没一会儿,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木门吱嘎一声被人打开了。
“你来了。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坐吧。”她淡淡地说着,然后侧身迎老太妃进屋。
“我今天来,是想同你说一声,我下午就要走了。以后,以后兴许也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你若是遇上点什么事儿,或是觉得闷得慌,便去找若白她们吧,你放心,她们全部都是很好的人,都会帮你的。”老太妃看着她,低低地说。
“走?回宫里去吗?这可真是太稀罕了。换做是从前,你可是宁死也不肯回去面对那个人情冷漠的后宫,你还说过,此生都要在这里度过呢,如今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又变卦了。是出了什么事吗?”老妇人像是没听到后面那番话,颇有些纳闷地道。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我再怎么说也是后妃,难不成他们还能赶我。只是,你一个人在这里,我终究有些不放心。你一个老婆子,年纪又大了,肯定是会有诸多不便的,所以,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去五台山,那里的和尚同我交好,哪怕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帮你的。”老太妃见她话只听一半,便又耐着性子交代了一遍,生怕她没把那些话听进去。
老妇人点点头,说:“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还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儿地过呗,没事儿的。放心吧,我出不了什么事儿,倒是你,宫里那个恶毒的女人可一直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把你除之而后快呢。所以,你回去了之后,记得万事小心,莫要与别人起争执,否则被人抓了把柄,那就不好了。”
老太妃点了点头,说自己知道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她就带着我走了。
下午回宫的路上,我躺在车厢的角落,头靠在车壁上,一直在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老太妃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可以避开后宫朝堂的纷纷扰扰,消停清闲地过日子,不用忌讳这个,不用顾忌那个的,我却硬要把她再一次扯入那个漩涡之中。
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自私。如果不是我,她完全可以就在这里安享完自己的晚年。而如今,她却要回到那个人吃人的后宫里面去,再一次入深渊。
我低低叹了口气,好或不好,现在下定论都太早了。再说了,老太妃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是那个一点糖就能被骗走的年纪了,所以,我不用太有负罪感。她回来也是她深思熟虑之后所做下的选择,因为她有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我想那么多干嘛。
想到这儿,我缓缓闭上了眼睛,然后慢慢进入了梦乡,将这件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
老太妃要回宫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后宫的每个角落。皇上和太后娘娘命内务府好好准备着,务必要将那洗尘宴办的风风光光的,不可以寒酸,缺银子就问上头的人支取,从国库里拿,总之一句话,得让老太妃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宫里头如今就两位正经主子,一位是皇上,另一位就是太后。如今既然两位主子都齐齐发话了,内务府的人怎么敢不重视,于是连忙开始张罗起来。五彩的宫灯挂满了宫里的大大小小每个角落,御用的戏子们也紧锣密鼓地排练着。宫里有些新人就算不知道老太妃的身份,但看见宫里的人都这么重视她,也该明白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