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刘先生,您很不错,把您的简历留下,我们会好好考虑的……”陈小邦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了,自从毕业以来,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从市跑到市,又从市跑到市,大大小小的招聘会参加了数十次,应聘的企业不下两百家,但每次面试之后,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而在面试官说出这句话之后,陈小邦知道,面试又失败了,他们“研究”之后,绝对不会再有下文了……
其实陈小邦不仅是大学本科毕业,还是重点名牌,那所大学在省非常有名气,省的人都以能进那所大学为荣。只不过陈小邦所学的专业有点冷门,叫做甚么核原子系,也算是那所大学诸多系中的极品了,其实当初陈小邦报考大学时,志愿填的不是这个系的,只是勾了服从调配的选项,但没想到的是,他当初填的那个第一志愿金融系,报名的人太多了,最后有十来名学生不得不调配到别的系去,而悲催的陈小邦正好在这十多个名单之中,他本来可以选择复读的,但考虑到家里的经济状况,他无奈地放弃了。
当陈小邦一脸倦容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他现在寄居在表叔的家里,表叔夫妇在市杀猪贩肉卖,经济状况比陈小邦家里稍为好些,但挣的都是血汗钱,也舍不得在市区租个好点的房子,只在邻近郊区的地方,租了一套村民自建的房子。
“怎么样?”表叔满脸期待地看着陈小邦道。
“还没确切的消息,只有几家说等候通知!”陈小邦叹了口气,低声道,他已经不敢直视表叔那双满是期待的眼了。
听了他这话,表叔和表婶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晚饭也没心弄了,只将猪肉摊卖剩下的猪肝粉肠胡乱炒了来作菜,而表婶更是指桑骂槐地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让陈小邦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但寄人篱下就是这么个样子的,有什么办法?自己在这里吃喝住行可全都是要花钱的,特别是扔到各种人才市场的钱,没有一千也已经有八百了,自己出来不可能带那么多钱的,不免又要向他们借,但这只出不进的,人家又不是什么百万富翁,自然有意见了。可陈小邦也没有办法,现在的大学生不值钱,在市这边更是如此,在街上随便抓住一个,人家都说自己是研究生呢,更何况他学的是冷门专业,没有工作经验不说,还没有什么背景和社会关系,这可是在南缅国生存的致命硬伤啊,一个没有什么社会关系的人想要生存,真的比登天还难……
凌晨三点,在一栋低矮的三层楼房里,闹钟突然“叮咚咚”地响起来。床上睡得正香的人,显然被这突然响起的闹铃惹怒了,翻了个身,伸手狠狠地按了按闹钟的按钮。闹钟不响了,这人显然很满意,刚想重温刚才的美梦,谁料屁股却传来一阵刺痛,接着一个很粗鲁的女高音响起:“懒鬼,还不快点起来,又要错过杀猪的时间了。昨天你就比人家晚了十分钟,导致我少卖了几百!你再这样下去的话,让全家都喝西北风去……”唠唠叨叨,说起来没完没了,让床上人仅有的一点睡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床上人很是无奈,叹了口气,翻身起来,手脚麻利地穿衣服。粗鲁的女高音又道:“懒鬼,叫上陈小邦一起去!这小子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整天在家里游手好闲的,也不是个事呀?难道要我们养他一辈子不成?”
“你,你……孩子才多大呀,就你那么狠心。再说了,培养一个大学生容易么?难道你还想陈小邦一辈子当个卑微的猪肉佬?如果传出去,我该怎么向小姑和表哥交待呀?以后我还敢回去吗?人家不指着我的脊梁骨骂?”
“你……哼,你看着办!”吼完这一句后,粗鲁的女高音不再说什么,继续补觉去了,白天她可是要站在猪肉摊边十个小时以上的,那可不是一般的累。而表叔收拾好他的杀猪刀及篮子袋子,急冲冲地走下楼去。可正当他发动摩托车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相似的摩托车声,他唬了一跳,忙转身看去,却正是那不争气的表侄陈小邦。
王海军感到一阵温暖,今天是星期六,生意是特别好的,需要杀两头猪才行,可如果自己一个人去的话,用摩托车载两头猪的肉回来未免十分吃力,甚至他都不太敢这样做,只能分两次来。可时间有限呀……现在陈小邦跟着一起去,无疑是再好不过的了,即使他只拉半边猪和下水回来,也减轻了很多的重量啊。
不过,从心里面,他还是十分反感陈小邦去做这种事情,一个大学生。做这种事能有什么出息啊。
“陈小邦,你不要去,继续找工作吧,有志者,事竟成,不要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王海军停住摩托劝道。
陈小邦有些惊讶王海军竟然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他可是小学没毕业的呀,不过他却是下定决心卖几天猪肉,挣点钱再继续找工作的,貌似卖猪肉虽然又脏又累又臭,闻着都令人恶心,却也有些钱赚的,这不,表叔在这卖了四五年的猪肉,也赚了十来万回去,在家里建起两层的小洋楼了,那可是一般的打工者和在家种地的人想都不敢想的。
“表叔,我想帮你卖几天猪肉,挣点钱再找工作,这样压力会小一点,呃,我的口才不好,卖猪肉说不定可以锻炼一下。”
既然陈小邦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王海军也不再坚持,叮嘱了一番后,便让他跟着自己去了。
屠宰场离住所大约有五公里,是位于郊区的一座低矮的小院子。这里是私人屠宰场,也就是坊间传说的“私屠”,相对于国营的屠宰场来说,私屠的猪要便宜上不少,不过那猪都是没有经过检疫的,品质很难保证,而且现在打击“私屠”力度比较大,“私屠”已经不复当年的火爆了。
当王海军和陈小邦到达的时候,屠宰场的门口已经停了不少的车,大多数是摩托车,只有一辆是那种微型面包车,还是九成新的,停在摩托车群里,显得鹤立鸡群,非常刺激人的眼球。陈小邦停好车,看着那微型面包车咽了咽口水,对王海军道:“表叔,咱什么时候也去弄辆面包车来开开,以后你再也不用日出日晒,雨下雨淋的了。”
王海军只顾着停好自己的车子,没有吭声,其实他何偿不想拥有一辆面包车?在好几年前他就这样想了,只是那个猪肉摊每天就赚那么一点钱,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全靠它,还要支持几个子女读书,一年到头,能剩下多少呢。
陈小邦见表叔的脸色不好,便吐了吐舌头,跟着王海军进了屠宰场。
进得里面,陈小邦才发现,屠宰场其实挺大的,十几个人在忙碌着,不时能听得到猪临死前发出的惨叫声,这让初次到屠宰场来的陈小邦很有些心惊胆战,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他不由得暗想:人类真的很残忍,居然活活地将这么多的猪给杀了,还要剥它的皮,抽它的筋,吃它的肉……
这时,王海军和一位五十左右的壮汉将一头大肥猪抬到了屠宰台上,他们将大肥猪的四肢在屠宰台上捆绑固定好,壮汉拿起一把一尺来长的尖刀,准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陈小邦突然看到,那头正在凄厉地惨叫,垂死挣扎的大肥猪,忽然安静了下来,它像是明白了什么,只瞪着一对乌黑的大眼睛看着陈小邦,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助恐惧和绝望,这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却瞬间就要消失了,陈小邦有一种错觉,屠宰台上台绑的不是一头猪,而是一个人!而无论是人还是猪,此刻都应该后悔了,平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小邦,快点过来,帮你六叔接一下猪血!”王海军突然对正在感慨万千的陈小邦道。
真的要杀这头猪吗?陈小邦心里感到一阵悲凉。
“你这孩子,是不是吓傻了?快点呀,再晚就要错过卖货的时间了。”王海军催促道,不由分说地将一个塑料坛子塞到他的手里。
六叔将嘴里叼着的香烟狠狠吸了一口后,笑呵呵地道:“王海军,你他娘的就舍得让这么斯文的一个儿子来帮你杀猪呀?我看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继而又取笑陈小邦道,“你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怎么适合干我们这种粗活呢?还是搂着个靓妞困觉舒服。”
“这么老了还为老不尊。待会多灌你几杯马尿,看你还乱不乱说。”王海军笑骂完六叔后,又鼓励陈小邦道,“不用怕,待会儿看六叔的刀子从猪喉咙抽出来后,你马上将塑料坛子按到那刀口上,手脚快点,这样猪血就不会喷到你的身上了。”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陈小邦再怎么害怕也得硬着头皮上了,谁叫自己是个爷们,同时还是个猪肉佬的亲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