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刻骨画像
米格1252019-01-28 10:323,772

  声称见过那对母子的人是城南一间邸舍掌柜,他说那对母子操江南口音,话他听不太懂,在他的邸舍住了两日,第三日早上出门便再没回去,如今住宿的钱还没给呢。

  为了证明此事,掌柜甚至将记账的账簿都拿了过来:“房钱二十文,草民记得清楚明白!”

  一看有记录,陆鸣心头还一喜,探头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名字呢籍贯呢?”

  几时入住几时离开,欠了多少钱倒是写得清楚,但入住之人那一栏赫然画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形。

  掌柜笑道:“草民识字不多,很多字实在写不来。我那客栈又小本经营,就两三间客房,平素都没什么人的,觉得即便不详细登记也该无碍的,但草民保证,画本中的人,的确是他们。如果他们真的死了,我那二十文钱上哪里要去?这事大理寺可管?”

  敢情这位是为着这二十文钱来的?陆鸣听得眉头直打结,赶紧将人请了出去,但把账簿留了下来。

  “端王,您看?”

  “人有相似。” 李时故作淡定状,缓缓抿了一口茶。看到一个画本上的人与现实中人像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嘛,人就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难免有撞脸的时候。再说,不是也常有人见到某某像某幅古画中的人吗?

  可这边方送走了邸舍掌柜,那头,又迎来礼部书吏袁三。这位是被人抬进来的,眼睛红肿不堪,一副要死要活模样,见到李时直接扑跪过来。

  陆鸣赶紧将人扶住,听说这位端王有那么一点洁癖,你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往人身上糊去,小心记你一笔黑账。

  “你也认得画中人?”李时有些不淡定了。

  袁三道:“他们正是我的妻儿啊!去年我有幸进了礼部,一时得意便纳了一房小妾,贱内听闻,气得要与我和离。我原本想着她也就是一时气话,等气消了,接到长安好生安抚便万事大吉,每月我都会写信回江南,从未得到回信,如今想来,不是她还在生气,而是根本已经不在人世……”

  李时按了按隐隐跳动的眉峰,那淡定模样便端得有些勉强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物有相类,人有相似,这画本中人大概只是与你妻儿长得像罢了。”

  “不,不仅是长得像!”袁三翻开画本,指着小孩脖子上那块金锁,金锁上有个图案,图案虽然模糊,但还能辨认。

  “这是我儿五岁那年我叫人为他打造的吉祥如意锁,这种图案只有我老家才有。”

  这也应证了画本中母子来自江南之地,与邸舍掌柜供词吻合。可李时记得清楚,他们只拿到一副骨骸,连衣物等都没有,自然也不可能有这块金锁。这个年纪的孩童戴上一块金锁辟邪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恰巧画了一个江南的金锁样式也未可知。

  “也许,那画师只是碰巧见过你妻儿,随手将之入画,但这并不能证明骸骨便是你妻儿。”

  在李时看来,只有找到骸骨与死者身上的共通点,才能确定两者的必然联系,什么容貌什么金锁,如果是有心人布局,完全可以用来混淆视听,根本不足为凭。

  袁三擦了一把泪:“只要让我看看我娘子骸骨就能断定,我娘子她身长不足五尺,刚好我七掌之长。”

  陆鸣刚拿了尺子要来量袁三掌长,便听得上头李时道:“他的掌长七寸一分三厘,七掌之长正好是验尸手记中妇人的身长。”

  陆鸣将尺子拉出七寸一分,看着冒出的指尖,很不情愿地又拉了拉,刚好三厘,分毫不差。这端王到底练就了怎样一双利眼,竟如此精准?

  “那她曾经可受过什么伤?”李时又问。

  袁三费尽脑瓜子使劲想了想:“曾经、似乎……”

  “我要确定的答案!”

  袁三赶紧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回道:“她右手手指在织布时被轧伤过……”

  “你怎么不早说?”陆鸣郁闷了。

  袁三惊了:“不算重伤,手指也没断,难道骸骨上还能看得出来?”

  陆鸣懒得理他,转而秉道:“验尸手记上明确指出:蒸骨验伤可得妇人右手三根指骨有旧伤。虽然事有巧合,但事事巧合便是必然。如此看来,那骸骨多半便是袁三的妻儿。那少年能准确画出死者生前模样,定是凶手无疑!”

  李时也心中震惊,但对陆鸣的结论却不以为然,纤长有力的手指在案几上很有节律地轻叩着,得出一个他很不想承认的结论:“也许,他只是比我们先查明了案件真相而已。”

  查明案件真相?您的意思是他凭一己之力,碾压了大理寺联合京兆尹?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陆鸣觉得这位端王的脑回路真的不适合这个讲实物证据的大理寺,或许让他去文慧园指导那些眼高手低成日异想天开的书生浪客更合适。

  送走了袁三,陆鸣回来请命,却见这位不着调的上司正认真地揣摩着画本。陆鸣暗自摇头,这位果然被带沟里去了,总不能画本中还藏着杀人凶手吧?若真是如此,凶手还能让这画本大卖至此?

  陆鸣衷心提议:“要不要找到那少年再说?我已经派了人蹲守画古楼,说不定他会回来取钱。”

  只怕你找到他时,黄花菜都凉了。李时不忍心打击陆鸣,依然认真看画本。画本中,那对母子的容貌每一张都清清楚楚,大概少年就是想用这画本找到认识这对母子的人。

  至于那位达官贵人和车夫,容貌身形都很模糊。

  可他既然能画出母子容貌,画出那块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金锁,画出达官贵人和负责沉尸的车夫这样的身份,就应该知道凶手是谁。

  李时反复查看,视线突然落在达官贵人的腰间。这腰间分明是拴着个什么物件的,但是被衣服挡住了。

  迅速翻到后面的画,李时顿时恍然大悟。

  陆鸣见得他这反应,忍不住探过头来看,李时抬头,眼神冷厉:“去查查,看看近一年,有哪个官员丢了鱼符。”

  鱼符是官员身份的凭证,一式两份,一份留存官府,一份随身携带,做不得假。若真丢了,自然要通报相关人等,大理寺要查这个,非常容易。

  陆鸣出去不过两刻钟便回转了。丢失鱼符的有三位,李时听过名字之后似乎有些失望,转而问:“那报失过的有几位?”

  “除了这三位确切丢失,还有两位报失却失而复得的。”

  李时听了名字,依然摇头:“没其他人了吗?”

  “没!”陆鸣回答得很是肯定。

  “去长乐门问问守卫,近一年可有哪个官员进出忘记带鱼符的!”

  陆鸣迟疑了一下,官员进出宫城必验鱼符,但大多机构都在皇城,端王让去问宫城的长乐门,莫非怀疑那人是在宫城就职?

  尽管不知道李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陆鸣还是往长乐门走了一遭,还真被他问到了。

  “长乐门守卫说,去年十月,翰林院编修潘玉忘记带鱼符,他们不敢放行,当日还是掌院学士碰上说情,又恰好有重要文书需要拟定,耽误不得,才不得已放行。这都有明确记载,还有掌院学士作保画押。”

  陆鸣将记录薄拿来给李时过目,李时的手指落在日期上,十月十二,正与邸舍掌柜记录那对母子离开的时间吻合。

  “就是他了。”

  陆鸣额头冒汗:“端王如何知晓?”单凭这个时间巧合,根本不足以说明什么。

  李时也不多话,将画本递给陆鸣。陆鸣胆战心惊地接过,晃眼看到李时手边压着一张纸,纸上俨然画着一枚鱼符,鱼符上清楚标明了官员身份。墨迹新鲜,显示是刚画好不久的,莫非这就是方才他从画本中找到的答案?

  陆鸣迫不及待地找到画本中官员腰间位置,那里确乎有什么东西,乍眼瞧得还以为是一块玉佩,但仔细瞧并不是,每一幅画,腰间的“玉佩“都不一样,但数张画一拼凑,竟然真能拼出来一枚完整的鱼符,而最后一张画,达官贵人上马车时,腰间那条挂”玉佩“的带子不见了。

  这谜底藏得隐晦又机智,陆鸣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说它隐晦,这鱼符藏得秘而不宣,非常人能够发觉,但画本流传之广,总能遇上个眼尖的;说他机智,是将能清楚辨别身份的鱼符分别隐藏在数张画中,没有明确指明其身份,连凶手自己也未必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端倪,稍一迟疑,画本便已传得人尽皆知,逼得他不敢动手,这就能避免惹祸上身。

  只怕此时,那罪魁祸首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了。

  “可即便我们能证明那日潘玉身上没有鱼符,但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凶手。”陆鸣脑子还是很清醒的。这潘玉可是上届的探花郎,本身就职的翰林院倒不是招惹是非之地,但是他的岳丈可是御史中丞裴忌,位极人臣,弹劾过无数的达官显贵,得罪的人不计其数。

  “这会不会是栽赃嫁祸,有人想要对付御史中丞?”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对付强敌,找薄弱环节下手,这也是人之常情。

  “先把人捉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陆鸣抹汗,这话也就只有端王你这样的身份敢说,换做其他人,谁敢随便去抓御史中丞的女婿?

  “可是,就算画本上画的是事实,毕竟无凭无据,又时隔数月之久,更是无从查证,我们拿什么治他的罪?”陆鸣垂死挣扎,端王得罪得起裴忌,他可得罪不起。

  “那这回,就办一次无证之罪!”

  陆鸣冷汗又下了一层,这全不按常理出牌,他是不是也应该托点关系跑路?

  一刻钟后,陆鸣带了公文和人马亲自去翰林院将人提回来。李时坐在正堂里,老远就听见潘玉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们凭什么抓我?这画本跟我有什么关系?放开!让我自己走!”

  潘玉进来时满脸怒气,直到看到李时的面,才收敛情绪拱手一揖。李时端坐上位,一句话没说。李时不仅是大理寺卿,还顶着皇子端王的头衔,他不说话,潘玉拱手作揖的动作就没法停止。

  潘玉一直躬着身子,突然生出几分心虚,偷偷抬眼瞧了上面一眼,只见李时像根本没看见他一般兀自翻着卷宗。

  陆鸣也一下没明白过来这位上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人抓过来了不审,难道是想先给点下马威?他几步上前,刚想询问,就听得外间来秉:御史中丞裴忌求见。

  “终于来了。请!”李时抬头,放下卷宗。

继续阅读:第三章 引蛇出洞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画骨师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