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榆树林出现在道路北侧,光秃秃的枝桠后面一只旗杆上高高的飘扬着一面五色旗,高成孝带着两个人焦急的等在路边。
一队士兵护卫者郎光庭等人径直朝珲春城而去,四兄弟带着一辆马车终于出现了,高成孝身边的一个人赶紧转身跑进树林后面的寺庙里。
张坦之跳下马,大步穿过树林,来到寺庙门前,没有径直走进寺庙,而是来到庙门前的一块石碑前停下,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礼。
高大的石碑上刻着“甘棠遗爱”四个字,杨玄明一脸茫然的问:“甘棠遗爱?啥意思啊?”
郭云涛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也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礼。王啸林拍了拍杨玄明的肩膀,低声说:“这是纪念好官的词,慈禧太后曾经给召公祠题写过这四个字。”
杨玄明好像是明白了,嘟囔到,“召公,俺知道,和诸葛亮差不多。”
张坦之行了礼之后,对其他人解释到:“这是纪念虎将军的石碑,当年俄国人想侵占珲春,是虎将军和吴大人整军备战,并且积极从关内移民过来,才抗住了俄国人的侵占。所以珲春可以说是闯关东的发源地,我们家也是那个时候迁来珲春的。”
王啸林和杨玄明也赶紧过去恭恭敬敬的行礼,老和尚觉真和奚安民从马车上下来,也走了过来。寺庙里走出几个和尚,把众人迎进了寺庙。
这座庙在当地被称为“西大庙”,始建于康熙年间,咸丰年间御赐了一块“万世人极”的匾额,如今就悬挂在庙门上。原来镌刻在门楣上的“灵宝禅寺”返到无人问津了。
觉真和尚和奚安民被安顿在灵宝寺,四兄弟在进城之前,要先把旧账清算一下。东配殿里,几个大汉正等着张坦之等人到来。
杨玄明发出了要门召集令,附近几个信得过的家族都赶过来了,高成孝也召集了出马堂在附近的人手。郎光庭给张坦之留下了一个连的人马,已经封锁了去往大荒沟的道路,他们将负责给四兄弟善后。
连城山刘家堡的刘大炮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杨大哥已经到了海参崴,传来消息让他们清除了裴家后,尽快赶到海参崴汇合。
就在大家商量好行动方案后,还是出了点意外,刘大炮在得知来的和尚是觉真后,提起了当年的一件事。
原来,当年裴老刀只是名义上的召集人,背后其实是他媳妇当家作主,而这个女人实际上是朝鲜人,自称是渤海后裔,觉真和她联系密切。
于是四兄弟带着刘大炮去见觉真和尚。
觉真盘坐在蒲团上,奚安民跪坐在他身后。众人也都盘坐在蒲团上。
刘大炮对着觉真抱拳说到,“大师,多年不见,神采依旧啊!”
觉真淡淡的说:“刘施主客气啦!有什么事吗?”
刘大炮不客气的说:“大师,应该还记得裴家媳妇吧?”
觉真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的说:“她是宋家的人,宋家确实是渤海后裔,在朝鲜已经上千年了,但是他们一直试图恢复重建渤海国。王氏高丽的建立就有宋家的参与,此后宋家在朝鲜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李氏朝鲜建立后,宋家受到打压,直到几十年前,宋家才重新进入庙堂。所以宋柄俊敢公开出卖朝鲜也不意外,他们只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
张坦之不解的问:“这和我们家的事有什么关系?”
觉真叹口气继续解释到:“宋家在朝鲜获得日本人的扶持,就是为了能重返图们江流域,日本人和他们私下里达成了协议,日本将在适当的时候扶持宋家在珲春重建渤海国。”
王啸林插话问到:“难道你们不支持他们复国吗?”
奚安民大着舌头说到:“不,日本人不可信。”
觉真接过话头继续说:“北海道被日本人占领后,当地人几乎被屠杀殆尽,他们对领土的要求是没有止境的。”
杨玄明不满的说:“占了地盘算你能耐,用得着把人都杀了吗?”
奚安民又一次开口了:“人多,人太多了。”
王啸林忍不住接过话头说:“确实,日本国内的人口密度太高了,日本人能生养,又能干,真要是占了东北,估计很快就能塞满日本人。”
觉真点点头接着说:“没错,宋家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知道朝鲜已经没机会了,就想着把整个家族都带出朝鲜,虽然明知道是饮鸠止渴,可还是不得不做。”
郭云涛开口打断了觉真的话:“可是,现在汉人在东北已经成了规模,虽然珲春地处偏远,可是这里是重要的出海口,怎么可能留给朝鲜人?”
觉真无奈的说:“就是因为这些,俄国人和日本人都不希望中国保留这个出海口,所以宋家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这也是我们不支持他们的原因,这样火中取栗的做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张坦之有些怅然的说:“既然你早就知道这些,那么你也参与了对出马堂的阴谋了?”
觉真摇摇头低沉的说:“我既然反对复国,自然不会做这些,但是我也确实知道一些消息,我也确实没有及时通知你们,毕竟让我在族人和你们之间做选择,我还是会更同情族人。这次来,我就没打算再离开,我将用我的生命求的你们对渤海人的原谅。”
说完话,觉真弯下腰深深的低下头。奚安民显然事先知道,一点也没有吃惊,而是恭恭敬敬的跟着一起低下头。
四兄弟互相看了看,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
张坦之艰难的说:“我不需要你去死,渤海人早就已经不是一个整体了,你也代表不了他们。如果你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罪,你就去我父亲的墓前谢罪,如果你觉得罪不至死,我也不会继续追究。”
王啸林忽然接话说:“老和尚,你就不能说出那些渤海文字的秘密吗?”
觉真缓缓抬起头,“好吧!我会在张堂主的墓前说出那个秘密。”
四兄弟沉重的走出觉真的房间,一路沉默的走到了关圣殿,这时后院的钟楼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
张坦之抬头看了看关帝爷,走过去跪下,深深的磕了一个头。两行热泪奔涌而出。压在心头十年的仇恨,终于就要得到清算了,可是心里依然还是充满了不甘。个人和家族的命运,在民族国家的冲突面前,显得是那么渺小,那么无力。
郭云涛也走过去跪下,对着关帝爷磕了一个头。王啸林拉着杨玄明也跪下,四个兄弟跪着排了一排。
王啸林忽然说到:“既然我们四人都跪在关帝爷面前了,不如我们就正式结拜成兄弟吧!”
杨玄明不满的说:“难道之前我们不是兄弟吗?”
郭云涛沉重的说:“不一样,我们之前只是好朋友,我们没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目标。”
张坦之左右看了看兄弟们,感动的说:“谢谢你们,关东八门的传承不能毁在我们手上,我们不能对不起祖宗。”
王啸林也激动的说:“对!我们从今天起,有了共同的目标,我们将重振八门,替祖宗守好这片来之不易的土地。”
杨玄明忽然站起来,拉着王啸林说:“我们换个位置。”
王啸林疑惑的问:“为什么?”
杨玄明不满的说:“涛哥是老大,老道是老二,我是老三,你永远都是老疙瘩,后面跪着去。”
四兄弟的心情莫名的好起来,郭云涛抱拳对着关帝爷说到:“我,郭云涛,虚长几岁,从今往后将和兄弟们同生共死,一起重振关东八门。”
张坦之也抱拳说到:“我,张坦之,从今往后不求与兄弟同生,也不求与兄弟同死,只求关东八门生生不息。”
杨玄明也抱拳说到:“对,不能同死,但凡有一个人还活着,就不能断了传承。我,杨玄明,一定和兄弟们齐心协力重振八门。”
王啸林有些激动的说:“我,王啸林,从今往后定当和兄弟们同甘共苦重振八门,让这片土地成为华夏永不丢失的一部分。”
四人各自磕了三个头,又手拉手一起磕了三个头。这时才想起来,好像没烧香。
这时,身后有人递过一把香。原来是高成孝和刘大炮等人已经围在了后面。
钟声悠扬,香火点点,四个兄弟再次行礼叩拜,薪火相传就是这样千年不断,华夏文明能屹立不倒,就是有这样的一代一代的年轻人在不断的传递着。
大荒沟准备好了吗?新仇旧恨一起清算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