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沉思
山人2019-01-24 19:074,314

  “明天我们一起去卖西瓜吧!”方维这样恳求着阿菁。

  “我可是一点生意头脑都没有的,你放过我吧。”阿菁赶紧讨饶。

  “不用这么紧张吧,只不过让你去兜兜风而已。”

  “那你们每天的西瓜都是怎么卖出去的?”

  “其实老头子早已联系好了市场,定妥了价格,我只是去落实一下政策。象以前和郑南一块贩鱼,那才见真功夫呢。嗨,总算是让郑南给磨砺出来了。”

  “看来如何搞好销售才是现代农业的关键所在。”

  “现代农业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技术组织生产市场,每一样都很关键。”

  “那你给我上上课。”

  “我也只知道个皮毛,都是些感性认识,说出来连自己都信不过,你不爱听的。不过生意人与非生意人不过隔着一层薄薄的纸,靠各人的悟性。”

  “做生意是不是一定非得板着面孔不可?”阿菁这时忽然问道。

  “照你这么说我一定是铁石心肠了!”

  “哪里,我只是就事论事。”阿菁随即将自己刚刚流产的那段西瓜销售经历如实相告。就在她述说的这会儿还能感到自己仿佛生活在一种世外桃源的境界里,似乎自己甚至难于面对现实生活中哪怕是极其微渺的事物。她的“风花雪月”式的情感往往会被这种现实的飓风扫荡得杳然无踪。

  “根本问题在于我们的西瓜量太大,是不可能一个两个地零售的,决不能坏了规矩。做生意得坚守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这种生意经其实同道德并不搭界,没原则的上纲上线只会庸人自扰。”

  “嗬,原来你与你那位‘英妹妹’倒是惺惺相惜,一丘之貉。”阿菁不无懊恼地说道。

  “‘英妹妹’做生意的确有一套,你怎么不说她与郑南倒是蛮般配的,‘上下其手’?”

  “你这句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也曾有过与此相类似的感觉,”阿菁说道,“只是……”阿菁犹豫着,并没有把她心里要说的话全部倾吐出来,她其实想说的是这位“英妹妹”仿佛是另一个令她感到陌生和不可接受的“郑南”。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方维轻轻扣着阿菁的房门:“起床,起床,半夜鸡叫了。”

  “啊,我起来了,你这个周扒皮。”阿菁赶紧打开了房门。

  简单地梳洗一番之后,阿菁这就要跟着方维一块往外走。

  “多加一件衣服吧,早上的风还是蛮冷酷的。”方维关照阿菁说,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拿出一件衬衫递给阿菁。

  这时,方维已经跨在了摩托车上,阿菁也跟着跨了上去。方维得意地拉了一声长笛,车子很快便风掣电驰般穿行在无边的黑暗之中。阿菁听得风嗖嗖嗖地呼啸而过,鼻尖激起一股股超级飓风。虽然置身于旋涡中心,阿菁简直都无法正常呼吸了,因为这些气流流速太快了,在鼻子周边形成一堵墙屏蔽开所有的气流。她不由得想这小子是不是因为自己坐在他的车上故意炫耀车技。

  “你会不会很紧张?”方维这时问道,终于放慢了行驶速度。

  “不啊!”阿菁矢口否认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得慢一些。”

  “现在想不慢也不行了,前面都是土坡子,马上就到点了。”

  “你这又是什么时候学会骑摩托的?”阿菁问道。

  “这个还用学吗?天生就会!”

  “你就吹吧你!”阿菁说着轻轻地拍了方维一下。

  “你想谋害‘我’。”方维说道。阿菁害怕他飙出什么“谋害亲夫”之类的话语,便不再作声了。

  摩托这会儿开始上下颠簸起来。“抱紧我,小心摔跟头。”方维说道。阿菁却仍旧固执地没有抱住方维,虽然她感到心里有一股旺盛的火苗在扑扑地燃烧。因为这无疑是剧烈的爱的火焰使得她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滋生出这样的灵感来:

  火。

  虽不能在水底燃烧。

  却能流淌在血液里。

  将心灵烩焚!

  “我给你念一句诗,你说好不好!”阿菁说着,将自己刚刚新鲜出炉的灵感兜售给方维。这样的诗句如此清新而弥足珍贵,阿菁开始担心自己会将这几句诗行给遗忘掉,因此她特别想让方维也参与到自己的诗歌体味之中。

  “这首诗的灵感源自于美国诗人庞德吧,”方维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说谁,我怎么不知道?”阿菁很奇怪地问。

  “哦,我说的是一位美国现代派诗人庞德,这位诗人写过一首叫做《抒情曲》的诗,里面就有这样类似的句子。原诗是这样的:”

  抒情曲

  我的爱人是深处的火焰

  躲藏在水底

  我的爱人快乐而善良

  我的爱人不容易找到

  就象水底的火焰。

  风的手指

  迎着她的手指

  送来一个微弱的

  快速的敬礼。

  我的爱人快乐

  而且善良

  但是不容易

  遇见。

  就象水底的火焰

  不容易遇见。

  “真没想到也会有人这样写现代诗的。我相信如果他不是一个美国诗人而是一个中国诗人,国内那些现代派的诗人们会将这首诗一棒子打死的。方维,你该不会说我在抄袭他吧,怎么会这么相似。”

  “哪里,就算你知道这位诗人,那也只是在借鉴而已。诗歌没有合理的借鉴与继承是不可能有发展的,”方维说,“只是我很奇怪,你的灵感跟他简直‘一石二鸟’,仿佛一对孪生兄弟,而你却对他一点也不了解。”

  “你知道我原本对现代诗就一点也不感兴趣的。”

  “不过,这位庞德倒是很值得你深刻地研究研究,他很崇拜中国古诗,曾模仿过许多古代诗人的作品。”

  “我相信他的仿制品一定会让人莫名其妙,一个连汉字都不懂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真正地在其诗歌创作中体现古诗的意境与美的,我坚信只有中国人才能真正做到这一点。不过,他的这种创作思路无疑是对的,不象一些现代诗人盲目地崇洋媚外。”

  “你呀,就是有一股不信邪的蛮劲。这要是让那些现代派的理论家听了肯定会气个半死。”

  “我就是要气死那些牛皮哄哄的诗人,因为我就是一束‘深藏在水底的火焰,不容易看见。’”

  “可是,我却见到了这一束火焰。”

  “你也是这样的火焰,你对诗歌的了解比我多多了。”阿菁不无嫉妒地说。

  “哪里,我对诗歌只知道皮毛而已。再说,和一位诗人交朋友,总得对诗有个大致的了解吧。”

  “你对诗歌这么了解,为什么就不尝试着写诗呢?”阿菁这时却很是奇怪地问道。

  “我,写诗?从小到现在,我可是连顺口溜都没有编出一句来过,”方维极力地否定着自己,“写诗的禀赋是天然生成的,是不可以常理来理喻的。”

  “但是,你的学识比我要好。”

  “诗歌是一种很感性的东西,要有特殊的禀赋。诗歌同知识与理性之间相去十万八千里。作为一个诗人,一定的知识素养还是有必要的,不过知识过多有时可能还是一种包袱。象有些诗人,不研究诗歌理论的时候,倒是能写出许多诗歌来。研究得越深越是写不出啥名堂,过多的理论只会使人眼高手低。”

  “我可是记得有一种说法叫做理论是实践的先导。”

  “是的,是有这种说法,但未必尽然。不过话说回来,我不是诗歌理论家,更不是诗人,我的话只供参考,你可不要受我的误导。作为一个诗人第一要素的任务就是坚持自己。当今中国诗坛是一个混沌的世界,迫切需要的是盘古那三板斧,以混沌对混沌。”

  “哈,我还以为你满脑子的只是生意经呢,没想到啊!”

  “没想到啥,懂诗歌是没有一点用处的,我最佩服的还是能真正写出作品的诗人,就象你。其实我以前真的不知道什么是诗,只是看了你写的诗才知道什么叫诗。也许你能为中国诗歌闯出一条新路来也未可知。”

  “也许吧,不过,这条路太艰难了。可为什么你总比那些狂妄自大的诗人更了解我呢?”阿菁惶惑地问。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这里面有一种强烈的情感因素在内。而你的诗又是以情动人的。或许在这一点上,我正好踩着你的鼓点。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除了我,也许你不会有更好的读者了。‘高山流水觅知音,’寻觅的就是我们两个活宝。”

  当汽车终于发动的时候,阿菁的眼皮开始打起架来,她很疲惫地爬到驾驶室里。驾驶室里满是油烟味,一种男人的味道;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一如男人的性格,阿菁终于忍不住靠在方维的肩头酣酣睡去。

  等阿菁醒来时,方维正在组织那些随行的老农们在下着西瓜,计着重量。阿菁跳下车,走到方维身边,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总共是一万三千二百五十斤,抹去零头,算一万三千二百斤,您得付三千九百六十元整。”方维最后报着帐。

  这时,西瓜行里的老板仍在紧张地做着加法运算,虽然他已经很仔细地核对过好几遍。

  “算一万三千斤怎么样?”老板询问着方维。

  “也成。”方维并没有同他过多地计较。

  老板于是又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点着钞票,虽然仅只是屈指三十九张钞票:“这里是三千九百元,你点一点。”

  方维很麻利地过了一遍数。“对的!”方维说道,“下次我们什么时候再过来。”

  “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爸爸的,”老板说道,“我这里给你准备了一些早点,你就在这里休息休息,打个尖。”

  “那太谢谢您了,大叔,”方维委婉地道着谢,言不由衷地说道,“我要赶紧回去了,家里边正忙着呢。”

  “哎呀,你爸爸有个象你这样的儿子,可省心多了。好了,我也不耽搁你了,那就再会了。”

  方维赶紧招呼人上车,汽车开过几个街区,才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专门招呼那些老农们过着早。

  “你们这些生意人可真是大大的狡猾,到底有一句真话没有。六十块钱居然换不到一顿早餐。”

  “钱才是真的,爹亲娘亲不如钱亲,”方维说道,知道阿菁还在计较老板所谓过早的事情,“你应该把这种假话当作诗歌一样来欣赏。”

  “你就不要再恶心我了,行不。”阿菁说道。

  “那就把它当作一首现代诗歌来欣赏。”方维继续调侃道。

  阿菁不由得一乐:“你呀,就喜欢耍嘴皮子。”

  “不过,做生意的人确实喜欢贪一些小便宜。”说到这里,方维告诉阿菁这样一则故事:

  方维所在的农场有个鱼贩子,特别爱贪小便宜,狂热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甚至于有时过收费站都不想出钱。有一次他被某个收费站给拦住了,当发现向他伸手要钱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娃子时,他的眼睛里一下子就迸发出许许多多的眼泪来,比演员酝酿感情还要来得快:

  “哎呀,小妹妹,你哥哥我这次可亏大发了,小孩子读书的钱都亏进去了,我老娘死了,棺材钱都没落下。”

  当然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他每天赚的钱都绰绰有余,而他的老娘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也许做儿子的越是这样诅咒,老人家倒越是过得健康舒坦。总之,只要能沾到些小便宜,这位鱼贩子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到末了,这位女娃子看到这位仁兄如此可怜,居然陪着他落了许多金豆豆,不仅没有要他的过路钱,还另外送给他一些安慰。当他的车终于安然无恙地冲破黎明前的黑暗时,得意洋洋的这位大老爷们甩给女青年的竟然是不尽的嘲弄:“哥谢谢你了,我的傻大妹子。”

  阿菁在想这些生意圈内的典故方维竟然会如此熟稔地信手拈来。这个贼精贼精的生意中人会与那个谈诗论道的诗歌爱好者是同一个人吗?阿菁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之中。

继续阅读:第72章 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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