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刚刚经历的这个寒假里,因为与方维有过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郑南似乎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精神的释放,内心里骤然感到了一种情感的复苏。步入大学之后,他便开始展开凌利的攻势,频频约会“虞美人”。
自始至终郑南都认为自己是很小心翼翼的,他最擅长的也许就是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地下工作能力。不久,他泡“虞美人”的事便让老柳给“发觉”了。老柳虽然并没有抓住什么具体的把柄,却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生活中有很多时候需要的并不是证据,而是警觉,是一种下意识。
反侦破手段十分高明的郑南也立刻嗅到了一种十分紧张的空气。他的嗅觉之灵敏相比较老柳来说是半斤对八两,不相上下。感觉之中两个人都是猎场老手,都在玩弄猫抓老鼠的游戏,彼此间相互激发着所有的潜能。
蜇伏一段时间之后的郑南终于按捺不住,竟然想策动方维暗中替他牵线搭桥。在他看来方维应该是盛情难却的。
“你就不怕惹出一身臊?”方维当即诘问着他。
“怕啥,她又不是什么私有财产。”郑南大大咧咧地回答。
“别忘了人家是法定夫妻。”
“屁,那算哪门子的夫妻?她也真是可怜,要不是为家里人着想。哎,‘屋漏偏遭连夜雨’,真是没法子的事情。”
每每争论到这样的思想境界,郑南便会将老柳尽情地奚落一番,以发泄堆积在他心头的怨愤。这次也阶级斗争扩大化,株连及方维。
“不是老柳,她能一步登天吗?”方维希望郑南能正视这一现实。
“胡说八道。就是你们这些人把她推上绝路的,这样下去,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老柳,是啥玩艺儿?花柳病,梅毒!”郑南极尽能事地指责着老柳,听他的口气,方维似也在应该打击和迫害之列。
这时郑南却又感叹道,“哎,她就象阿珍一样可怜。”
这番话实在出人意表。方维很难想象“虞美人”能与阿珍堪堪一比,在方维看来仅仅是作这种比较都是对阿珍的一种诋毁,是他的情感所无法接受的。方维甚至觉得这是郑南对珍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种情感的背叛。
“她不应该这样过下去,太不值了,”郑南强调说,“阿珍的悲剧不能再重演。”因为提及阿珍,可真够这小子神情激愤的。
看来是“虞美人”为家里人所作出的这种巨大牺牲勾起了郑南旧有的隐痛,并在他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反响,而正因为阿珍的死使这种残酷的现实,这一切都变得极其不可容忍。
方维终于是明白了,郑南所以如此痛恨这种现象因而从某种度上来说他对“虞美人”的同情心理甚至超出了他对她所抱有的好感。这是否就是爱情?在方维的感觉中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方维只是困惑于郑南的这种不在状态的状态到底能维持多久。或许郑南过分夸大的自己的感受以致蒙蔽了自己的理智。就象余美丽只是余美丽,甚或是“虞美人”,而远不是阿珍,试图在她们之间寻求某种联系不仅是荒谬的,还很可悲。
这天下午,方维信步走进发廊。按说他是无意涉足于此的。不过有时一个人并不能了解和把握自己的每一个举动和愿望。出于某种甚至自己也无法明白的心理,方维走进“虞美人”所在的这一间发屋。
“虞美人”刚刚沐浴过,趿着拖鞋,头发湿淋淋的,上衣被浸湿了一大片。她正在重新地修饰着自己。见到方维,眼神顿时格外明亮了起来。方维能感觉到她的眼睛中有一股旺盛的火苗在窜动燃烧。不过她却没有停止手中的纤细而繁复的种种动作,照旧专注地扭动着身躯,盯得自己更紧了。
“可真巧,刚从医院回来就遇上你。”她说。
“谁病了?”
“还能有谁,死遭瘟的呗。我最讨厌那地方,晦气死了。”
方维暗自想一个人讨厌的地方多的去了。他这样想着却又觉得自己的过于极端,为什么总是不能体谅到她的感受与隐衷呢?
“你今天怎么有空光顾这里?”
“我代替郑南在这里洗个头。”方维急忙把郑南踢了出去,为自己撑起一把保护伞。
“哦,是吗?”“虞美人”蹙紧娥眉,脸上掠过一片阴云。
方维顿时感到空气紧张起来。看来是自己的过分小心导致了“虞美人”的过度反应。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展开话题了。
“你倒是很在意他的?”“虞美人”很随意地抛出一只绣球,现在就看方维如何接招了。
“为什么不呢?”方维却回答。
“虞美人”瞟了方维一眼,她对这样的答案显然是不满意的:“前一阵他穿了一件应该是你的西装吧,打门前走过,我还以为是你呢,就喊了你一声,没想到是他,闹得人怪不好想的。你们真可以说好得穿一条裤衩了。”
方维明显感觉到“虞美人”的话中有话。
“朋友嘛。”方维有些心虚地搭着腔,她所陈述的这样的一场误会一定令当时的郑南尴尬不已,也让现在的方维觉得分外之局促不安。方维不难想象郑南会作出何等剧烈的反应,而所有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自己的一套无名无姓没有生命特征的西服。
“是不是做朋友都得象你这样?”她追问道,“你只知道为了他鞍前马后,花些冤枉心思,倒是为自己着想过没有?”
方维头脑里一片茫然,他不明白她缘何要把一肚子怨气都撒在自己头上,在方维的感觉之中似乎每一次自己与“虞美人”见面都是在争吵,比郑南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不知道都在争执些什么。
“我觉得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从不肯拿正眼瞧我。嗨,象我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你关心呢?”她十分哀宛动人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