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那些封建卫道士讲究的就是压制个人的情感,没想到现在的诗歌理论居然也完全继承了这一套,这种主张跟格林童话里的巫婆有什么区别。历史似乎总会以某种十分荒谬的方式继承过去的错误,”阿菁沉默地想,“难道我们非得妖魔化诗歌不可吗?”
“我们的音乐允许抒情与浪漫,戏剧允许抒情与浪漫,电视电影允许抒情浪漫,甚至小说散文都允许抒情与浪漫,为什么唯独诗歌艺术就不能抒情与浪漫呢?”阿菁反驳她道。
“这一切已经过时了,”女孩以一种胜利者的口吻坚持说道,对于阿菁居然未能懂得如此浅显的真理,如此执迷不悟,女孩表现出的更多的是诧异,“一个抒情诗人是永远也不可能跨进现代诗歌的门槛的。”
“抒情诗是否过时还是个未知数,不过,现代诗歌却不可能拥有更多的读者将是注定的,总有一天,现代派诗歌也会走向穷途末路,人们将会彻底清算现代诗歌对于中国诗歌的恶劣影响的。”说罢,阿菁便转身离开了这个女孩。她知道继续待在现场会让自己不堪忍受的。
“我的作品将很难为这个时代所接受,至少在整个现代诗歌界是如此。每一个诗人,当他选择了现代诗歌之时,就注定了要对传统的抒情诗抱以极大的蔑视与偏见。他们会坚持说,任何一个微小的现代主义者都胜过最伟大的抒情主义者。因此即使会显得十分自负与傲慢,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不归之路。”
当阿菁走出会场时,或许出于一部类似电影剧情的需要,天空中忽然下起了一场雷阵雨。
伫立在风雨之中,阿菁的头脑里忽然浮现出唐代诗人许浑的一首诗《咸阳城西楼晚眺》,心里滋生出无限悲怆的感情,一如古诗人一样:
一上高城万里愁。
蒹葭杨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鸟下绿芜秦苑夕。
蝉鸣黄叶汉宫秋。
行人莫问当年事。
故国东来渭水流。
“什么时候我们的现代诗也能具有一如这些古诗一样的美感呢,这才是真正具有中国审美情趣的诗歌啊!现代诗歌看来是陷入了一种自我封闭的怪圈,象孙悟空给唐僧画的那一道狭隘的圈,缺乏任何免疫力,无法面对读者。走出这个圈子就会被现实无情地湮没掉。每一个诗人相对于另一个诗人都是一口陷阱。每个诗人都自命不凡,但每个诗人都注定了只是匆匆过客,”阿菁不无忧郁地想。
“这是一个悲哀的时代,在这个时代并不可能诞生一个哪怕是优秀的诗人,更遑论伟大的诗人。”带着一种无法自抑的失望之情,阿菁早早地结束了短暂的诗歌笔会之旅,“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诗歌笔会,有这次经历便已足矣!”
就在阿菁极度地思索着诗歌命运的这一庄严而伟大的时刻,天气却又忽然放晴了。吹过徐徐的清风,夹杂着无数的落叶。这些从唐诗时代起就纷纷飘零的落叶给予阿菁不尽的感慨。这时一片柳树叶居然毫无道理地落在了阿菁的面前。使阿菁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片柳树叶竟然呈献出触目惊心的红色。
阿菁久久注视着这一片红色的柳树叶,忽然间,她感到这片柳树叶折射出一种令人惊异但却是变态的美,仿佛一种占据心灵的情绪也如这片柳树叶一样,虽光彩夺目但却并不可信,恍若隔世,遥不可及。这对她的心灵来说不无一种启示意义。
“这倒可以成就一篇很好的诗歌体裁,而且是我一直畏惧有加的偏重于理性的诗歌体裁,”阿菁想,陷入了极度的思索之中,“虽然我一直害怕理性的思索,但也许现实将会迫使我不得不直面这一切,思索这一切。”
阿菁于是取出笔,奋笔疾书起来。
一片柳树叶的哲学
是一个溽暑难耐的午后
徐徐吹过一阵风
但较之风前更炽热燎人
下过一场雨
此刻雨水都化成团团
咄咄逼人的蒸汽
间或有几片落叶飘零眼前
抒发着对自己落魄际遇的
无聊透顶的抗议
我极力想回避这场诉讼
一片柳树叶吸引着我的视线
是的,正是一片柳树叶
可奇怪的是树叶却是红色的
堪称一部红色精典
我直趋上前拾起
这片柳树叶
欢欣鼓舞于这美丽的邂逅
它燃起了我红色的激情
它复萌着我红色的憧憬
我将它夹进我随身携带的
最钟爱的那部海涅诗集中
我知道每当我遨游在
诗歌的海洋中,它总能
激发我无限美好的遐想
几天之后
树叶开始枯萎
几月之后
它已褪尽所有的色彩
在我的思想中
它经历着一次真正的蜕变
我惊诧于这样的蜕变
它的存在似乎成了一个巨大有嘲讽
这时我却听到了树叶
悄无声息却满腹委屈的申诉
“我原本就应该是一片绿色的树叶。
红色的柳树叶
不过是一种病态的存在!”
我终于醒悟
或许世间许多美丽的存在
都一如这片柳树叶
均源自于一种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