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菁,我问你一个问题,譬如说我有十只饼,你有十只饼,我送给你五只,你比我多几只饼?”这个周末,阿菁处理完后事正待走人,“新媳妇”特意凑过来问道。
“五只饼啊!”阿菁毫不迟疑地回答。
“是五只饼,你确定?”
“啊,确定。”
“哈哈,错了,是十只饼,五只饼的两倍。”
“怎么会是十只饼呢?”阿菁不免惶惑万分,便在心里默算着,细细斟酌之后,还真的是十只饼。“这可就怪了,明明只给了五只呀,怎么会多出十只呢?”阿菁不解地询问着“新媳妇”。
“想不明白了吧!”“新媳妇”掩饰不住得意的神情坏坏地笑着。
“是的。”阿菁老老实实地回答。
“其实你不妨这样想,我不是送给你五只饼吗,我先将五只饼拿出来搁在一边并没有交给你,这时我比你少多少只?”
“五只。”
“然后再将这五只饼交给你,这不是又多出来五只了吗?因此说这五只饼实际上是过了两道手,有一出还有一进,这一出一进之间不就多出来十只了。”
“你这样说还是很有道理的,”阿菁说道,“看来我考虑问题未免太过主观武断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算术问题,还可以转换成一个几何问题。譬如说有一条线段,取其中点,再在线段上取点,则减去的长度等于两倍的。我们怎样向学生解释这个问题呢?其实也可以打一个类似这样的比方。”“新媳妇”继续演绎着自己的逻辑推理。
“你不是想教学生用解算术的方式来解几何题吧?”阿菁认真地想了想,不禁欣然神会。虽然说她的几何知识差不多成了泡影,全部还给了老师,不过这两个问题之间很具有相似性,让自己也能理解其中的微妙。象这样精彩的讲述,即使是一个小学生也还是能够接受的。
阿菁再度想起“新媳妇”在那节公开课上所作的龟兔赛跑的精彩讲解,不由得想这个“新媳妇”还真善于联想,既能够从文学的角度来引发数学思维,也能够从算术的角度来阐释几何问题,简直太神奇了。虽然,这节公开课更让阿菁揪心的还是那位画兔子的学生的滑稽表演。阿菁记得有一句谚语就是这样说的“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希望不要有什么悲剧应验在“新媳妇”身上。
“你的教学的确是挺别出心裁的,现在象你这样的老师实在太少了。”阿菁对她的教学推崇有加。这时却看到“新媳妇”的脸上分明洋溢着一种很享受的表情,阿菁便想她是多么渴望有人能分享其卓富创造性的思维啊,看来古人所说的“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欣”还是很对她的脾性的。
“当然一个诗人的数学打零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新媳妇”取笑阿菁道。
阿菁知道“新媳妇”是在拿普希金的典故在打趣自己:“别瞎说,我的数学成绩一向不错的,俺们是全面发展的优秀学生。”
“哦,那是我低估你了,我向你赔罪。”
“看来我还是得多吃几个饼,要不然当老师都不够资格呢!”阿菁犹在反复品味着“新媳妇”的心得。
“你想吃饼是吧,我约了几个同事明天一块聚一聚,你也一道去吧。”“新媳妇”分外热忱地约请着。
“那可太谢谢你了,姐姐我是一点也不客气的。”阿菁笑道“新媳妇”刚到这所小学报到之际,因为阿菁已经有了两年多的教学经历,“新媳妇”便直呼阿菁为姐姐。谁知到最后核对真实的年龄,自己倒要比阿菁大上三岁,“新媳妇”这才重新改过了口来。
“不过你看我们两个要在一起的话,别人肯定都会说你才是姐姐。”
“是啊!可能为人处事我还是太过于严肃,太古板了,所以让人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要比实际年龄大得多。作为一个老师,在这方面我真应该好好地向你学习。”
“踏踏实实地做事也没什么不好,”“新媳妇”安慰阿菁说,“我们这样一个时代,缺少的就是这样一种钉子精神。”
第二天,几位同事一起来到“新媳妇”家,这其中便有“包打听”。因为“新媳妇”的公公是中学校长,因此,这样的一场盛宴她其实是不便缺席的。
这是一间十分宽绰的多层多室多厅的私人别墅,因为装修得十分奢华,给人一种阴森森的令人噤若寒蝉的感觉。阿菁始终觉悟得到这其中散发出来的浓郁的傲慢的歧视,这让她感到浑身的不自在。虽然女主人一直十分殷勤地款待着各位嘉宾,不过阿菁的心理仍自掩留于对这间别墅的最初的固有的印象。
正当一群人觥筹交错把酒甚欢之时,同事的老公(当然他也是大伙的同事)这时却闯进来径直将“新媳妇”攥进了里屋密谈着,大伙都被晾晒在了一旁。几位食客莫不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要爆炸什么秘闻。不一会儿,这对夫妻终于又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之中。
“对不起了各位,我公公家有些事情需要我们回去处理一下,你们不要客气,吃好喝好,尽管自便。”
“既然这样,那你们俩快过去吧。”“包打听”当即宽慰她道。
“呵,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大家一起走吧。”阿菁说道。
“新媳妇”很尴尬地望着大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盛宴会以如此的局面收场:“那好吧,大家以后有空常来玩。”“新媳妇”倒是很干脆地说道。
望着“新媳妇”匆匆远去的背影,有同事不明就里地问道:“你们说她公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那还用说,一定是‘色鬼老师’旧病复发,老太婆觅死要活的,吵闹得不可开交。”“包打听”赶紧发布着内幕消息,看来她每时每刻都在迫不及待地解密机要档案。
“好象说这个‘色鬼老师’以前还是个孤儿呢,如果不是他老婆一家人收留老早就暴尸街头等着喂狗哩,”有同事不免愤愤然地说,“看来这好事是做不得的。”
“可不是吗?以前他跟我还是同乡呢?那时他饥一餐饱一餐的,是她老婆一家人看见他可怜才将他抱养大的,后来还将女儿嫁给了他。没想到到老了居然长出一肚子花花肠子。”“包打听”介绍说这世界上的事居会这么的凑巧,凡事还都跟她搭得上边,要不怎么叫她“包打听”呢?
乍听到“色鬼老师”这一称谓,阿菁不免大吃一惊,自己的新搭档居然是此公的儿媳妇,这世界还真是太小了,山不转水转,自己居然和她凑到了一块。哎,“色鬼老师”,这不是郑南经常嘲讽的对象吗?
然而此刻,阿菁更多的则是由“色鬼老师”联想到郑南。她在思索这样一个问题:郑南不也如同当年的“色鬼老师”一样贫穷吗?可是谁能保证多年后他不会变成另一个“色鬼老师”呢?虽然郑南每每提到“色鬼老师”总会鄙视万分,但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如果有朝一日当郑南不折不扣地变成另一个“色鬼老师”,当郑南的躯体也开始流淌着“色鬼老师”的血液的时候,我们又该如何看待今天的郑南,我们今天为郑南所做的一切付出是不是真的有其应有的价值……这是阿菁第一次开始对郑南的人生提出怀疑,虽然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把事情都想得那么坏,那么绝对,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这么想。
“说来这人呢,还是不能让他太满足。‘色鬼老师’没有发达之前,他老婆对他可真是掏心掏肺再好没有了,没想到巴心巴肝地操劳了这一辈子,到老了居然被抛到九霄云外。”有同事继续慨叹道。
“我怀疑这样继续下去,总有一天老婆子会疯掉的。”“包打听”说。
“我看八成是已经疯掉了。其实人疯了还好些,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用操心,该多好!”同事生发出如是谬论。
“疯子有什么好,我看你干脆变成疯子得了。”“包打听”讥讽同事说。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家那位不没有飞黄腾达吗?你们还不是过不下去了。”同事反唇相讥道。
“包打听”一时语塞,可也不至于生气。这并非因为她宽宏大量,而是因为这些老师平素说话都是这样直来直去的,大家彼此之间互相戏谑互相打击已经习以为常了,因此言语之间就是再不客气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阿菁始终保持沉默,不置一言。这会儿,阿菁又开始联想到方维,联想到了自己的爱情。这种联想其实是很致命的,几乎让她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告别这一群同事之后,阿菁怏怏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宿舍。她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许多的人物,她的姐姐阿珍郑南,当然也还有方维魏英,甚至还有方维的父亲方维的姨。虽然什么事情都还没有最终发生,可是她的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令她伤感至极。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人世间似乎充满了这种似是而非的命题。这时候的阿菁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而谁又是自己。她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有谁因为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痛苦地哭泣,自己却将因为哪一个自己而沦为万劫不复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