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声音逐渐沉寂下来,船舱里嘈杂也低了下来,一切万籁俱寂,唯独听到外面的河水一波又一波怕打着河床的声音,韩琦微微眯着眼睛,似乎要睡了。
一阵一窸窸窣窣的声音刻意压低,但还是透了进来,在这个已经冷彻心扉的下半夜并不是十分真切,仿佛是船上的老鼠也趁着这普天同庆的氛围出来凑个热闹,韩琦立马就警醒了。
鲍菁华还是依着之前换汤不换药的做法,只是换了一身弄碧的衣服,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只是带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除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其它皆是一些碎银子,其它的银票都贴着内里衣服,上次因为把银票都大大咧咧地放在一个包里,直接被搜刮了一个干净。
她鬼鬼祟祟地从房间里出来,一点一点地往外面探着走,偶尔看到有人影或者听到人的声音,还有谨慎的停下了,好不容易要到甲板要下船的横木那里。
“我怎么听到有声音啊!”
“哪里来的声音,这个点了,大家都喝尽兴了,还不该睡就睡了,你小子莫不是二两猫尿喝多了吧!”
鲍菁华更加小心翼翼,等到两个声音远了,这才迅速地从横木上跑了下来,头都不回地往前走。
等到第二日,船已经起锚,行了不多久,弄碧这才过来报告,“县主不见了!”一脸惊恐,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却是谁也未曾看到。
“无妨,无妨!”麻五倒是老神在在,韩琦早就知会过他,在鲍菁华偷摸下船的时候,悄悄地跟了过去了,让他们稍后假装开船,实则过会还停在此处,等着他们上来。
“咱们县主筹谋了这么多,隐忍了这些时日,好不容易趁着松懈得手了,就由着她这几个时辰在外面多闲逛一下别太扫她的兴致,更何况,今日街面上人烟也是稀疏得紧,能有什么事情?反正我在这舱里待着也累人,也让我松快一下!”
鲍菁华下了船便寻摸着路往集市上走,因为是春节的缘故,街面人烟稀少,她也不敢停下了,只能一个劲地往前走,现在的鲍菁华除了身上掩藏的几百两体己银票和碎银子,已经没有什么依仗了,她即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昭荣县主,也不是祁府少夫人,这一刻,她只是她自己,由着自己的本心,在这个已经不太盛世的世间行走,心中的欣喜还是多过于彷徨。
在街市上转了两圈,皆是闭门的状态,这年下里,街面的生意至少也要等到初五迎了财神才会陆续开张,现在哪里会有什么。街面上的人都不多,鲍菁华为了亲省上路,什么吃食也没带,现在过了一夜,眼看着中午要至,现在肚子饿得直叫。
这一路走走停停,由于有了上次被掳走的经历,现在也不敢往偏僻地方走,磨磨蹭蹭好不容易才出来通州城,站定在城门口彷徨。
“少夫人!”韩琦施施然地走了过去,假装看不到鲍菁华眼中惊讶的表情。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也是随着少夫人一起,下船来逛逛!”韩琦故作轻松,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只是这几日都是春节,恐怕街市上要热闹起来也是初五之后了!”
“我也是在船上待着无聊极了,这是……下来散散心!”鲍菁华一阵慌乱,也只得接着韩琦的话头往下说,“没成想,小地方就是小地方,这街头也太萧瑟了,真是扫了本县主的雅兴,算了,算了!”
“通州只是小小一阙,自然没有大都物美丰华,我看如今天色过午,不如我们先回船上,等着下个岸口或者再去集市上逛上一逛。”韩琦真诚地建议。
“这委实是好的!”自从发现韩琦出现之后,鲍菁华整个就处于戒备状态,脑子里各种想法纷至沓来,但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对策,这几次三番的接触下来,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从刚开始见面的默默无闻到后面把自己救了却也敢完全不按照自己命令行事,到最后居然用了伎俩把自己的大丫头给弄走了,这也早就注定了两个人的是对立的关系了。
但现在的状态,自己孤立无援,身无长物,哪里是韩琦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自然是不敢与她硬拼,更妄论拿出自己身份来压人了。
“只是我这肚子饿了,实在走不动了!”鲍菁华揉着肚子,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只想徐徐图之,以观后效。
“我刚刚走得着急,有带了几个馒头做干粮,少夫人若不嫌弃,就请先用点吧!”韩琦拿出了几个馒头递了过来。
“不嫌弃,不嫌弃!”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馒头,鲍菁华觉得天无绝人之路,看着韩琦的笑容也亲切了几分,“还有吗?”
韩琦默认无语,把带出来的几块干粮都贡献了出来,只见鲍菁华喜不自禁地抱在怀里,不觉得好笑,这皇亲贵胄还是低贱贫民,一旦饿过之后,对于食物渴望都是那么的赤裸裸。
“你慢点,慢点!”韩琦就眼睁睁地看着鲍菁华恶狠狠地把馒头往嘴巴里塞,她跟了一路,自己也没有怎么进食,但是在四海为家,饥一顿饱一顿早就已经适应了。
“额……”果不其然地被噎住了,“水,水”
这个地界,正是城门,前不着村,城里的店面也大都关着门,哪里有地方给她弄水去,韩琦犯了难,只见这县主大人已经夸张得快呼吸不顺了,看着城门口的官役,想出了法子,“你且先等等,我去试着看看能不能讨口水去!”
韩琦前脚刚离开,鲍菁华就立马跟没事的人一般,提领着刚刚拿回来的几个馒头,塞回到袋子里,慌慌张张地往前走,犹如后面有恶鬼在追一般。
韩琦从城门官兵处好不容易讨来碗茶水,刚刚出了门,只见得天地茫茫,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该死!”韩琦放下碗,直接奔到原地,心里懊恼不已,不觉得失策不已,谁能料到这个娇惯至斯的昭荣县主有这么强的忍耐力和表现力,就凭刚刚的一系列的作为,直接把她送到无影门去培养成细作的飞鸢真的是丝毫都不费劲。
“还真的是小看她了!”韩琦看了眼四周,出了城门,都是荒凉的一片,返回去问刚刚站在城门口的官兵,“这位官爷,你有看到刚刚站在这边的女子后来是去了何处?”
“我哪里晓得,我又不是给你家看大门的!”官爷语气不甚友善,“走,走,走!别挡在这边碍事!”一边把她扫走。
“你再想想呗!那是男人家妹妹,这小妮子平日里淘气,又对年前给她相的亲事不满意,既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地趁着春节家里人多事乱逃家出了,这不,家里都急坏了,您要是看见了就提点一下,这大年下的,若是真的人不见了……请您在想想!”说着塞了点碎银子过来。
当值官爷拿着了碎银子,掂了掂,约莫着不少,这脸色才好了一点,“我也没仔细瞧,不过刚刚看到有个身影往北边去了,今天进出城的人都不多,大概也就是她了,你且去看看,我这也做不得准数的!”
“多谢,多谢您了!”韩琦得了准信,连忙道谢,不敢耽搁,直接追去。
鲍菁华几乎是慌不择路,只凭这直觉选了最北的路,然后就以生平最不要命的速度往前奔去,等到自己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走的哪里是条路,满是泥泞,还没有多久,这脚上的鞋子就被污泥沾染,一点原来的样子都没有了,鲍菁华眉头皱得一团。
平日里,自己的鞋袜若是粘上点泥沙都是要被迅速换下的,正想着一个踉跄,不小心又摔坐在泥泞里,屋落偏逢连夜雨,鲍菁华差点都快哭了,从小到大,自己哪里受过这个委屈,想想自己的处境,又乖乖地爬了起来,马上管住着自己刚刚骗来的口粮是否被弄脏了,看着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爬起来,开始走!她不知道韩琦什么时候又会追上了,这次追上来,以她的聪慧警惕,估计是很难再骗过她了,而这次若是再无法逃脱,自己还真的勇气再一次吗?鲍菁华已经无法再确定了。她颓然地看了眼天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突然发现,天地之大,可是似乎离了大都那个温床,自己跟废人无异。
淌了不知道多久的泥土路,直到浑身上下皆如泥猴一样,直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看着天色也慢慢地暗了下去,鲍菁华看到路边有一个还算是干爽的地方,挪动着自己快僵直的腿,而后直接倒坐在上面。
抓住就抓住吧!我认命了!鲍菁华灰心了,她从小娇生惯养,最大的吃苦也不过是在家中被自家爹爹责骂,受到委屈而已,这些经历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
鲍菁华还在路边伤春悲秋,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靠近,直到突然听到身后芦苇荡内有声音簌簌地响,楞了半响,不由自主地往后缩,“谁?谁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