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势的王爷和逐渐没落的祁家现在虽然已经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各有各的打算携手前行,只是这种暂时还比较脆弱的同盟关系还不足以那么交心,现在无影门还是蛰伏在外,丝毫不得法门。
“南方最近动乱较多,之前这一路北上,都遇到不少流匪,你这次回去还得带上这几个弱质女流,那位县主也不是好相处的人,这一路从大都往江南去,并不是轻松的活计,韩勋虽然有些冒失,但是若是一起陪同回去,也算是个人手,现在他去了祁连山,你自己孤身上路,我们都是不放心的!”殷伯离难得认真地说。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韩琦知道这是殷伯离的肺腑之言,但现如今的形势哪里能管得住有那么多的担心?大都本身局势诡异,祁晛在此处应付得也并不是十分地得心应手,自己离开还不算什么,若是殷伯离这半个智囊也跟着走的话,还不知道是什么境地呢。
“你这个逞强的性子!”殷伯离看着她一脸风淡云轻的样子,倒不知道该再说什么,第一次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十分了解韩琦,韩家姐弟与自己都跟着祁家的孩子一起长大,说不得算得上是朝夕相处,互相彼此之间不仅有信任,也有着十足的了解,只是现在殷伯离却敏感的发现首先是韩琦,越发让人看不懂,再次是祁晛,唯一不变的也就是那个淘气鬼了吧,只是也被送到了祁连山,这少不得两三年的锻炼下来,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
“二哥,你放心,我会自己保重的!”两个人都闷着不讲话,过了许久,才听见韩琦突然冒出了一句,此言一出,屋内的两个人都有点呆了。不知道有多久了,这个称谓一直都是大家所避免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个时刻,鬼使神差地叫了出来。
也许是这个时刻,韩琦终于感受到了殷伯离对于自己安危的真诚,也许是韩勋一下子离开了自己,自己有了空落落的脆弱。
鲍菁华对于要被遣送回扬州祁府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地抗拒,反而特别积极地开始准备,打包收拾细软,都是亲力亲为,一点也不含糊。
祁府下人们都以为是上次祁晛把她丫头送回郡平王府的下马威凑效了,消息传到祁晛的耳朵里,他也只是一笑置之,这次娶回来的妻子实在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惊喜”无论是初见面的驿站之屠杀还是新婚之夜的逃婚,这已经让这段关系一点好感都无了。
把鲍菁华送到扬州去一则是个外人看的一个立场家眷并不在大都,只是送回扬州,也就意味着自己无心在大都常驻,二则也是自己的退路,或者也是一张筹码,毕竟也是郡平王的独生女,宣让王的表妹,若是在大都有什么不测,也有个后招。但更重要的是自己暂时并不想面对这么一张好看却又骄纵跋扈的脸,这张脸总是再提醒自己,自己失去过什么,现在的拥有又多么像个笑话。
纵使精简不少人员物品,但是启程的时候还是洋洋洒洒一堆人,郡平王府也特地找了一队家丁护送回去加上祁府本来就准备的,护送队伍就十分庞大,鲍菁华自从上次苒荷的事情之后,也更是谨慎了不少,细细地盘算了身边的丫头,只选了一个还算机灵贴的名叫弄碧的丫头带回去,其它都留了下来,两个人早早地就拿着细软躲在马车上,韩琦还是骑着自己的烈火,只看着这一群人乱糟糟地折腾,等到一切都妥当了,才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祁晛也不多送,只在府外看着,其余自有管家金叔有条不紊地安排,过了一刻左右,这洋洋洒洒的一堆人才算妥当,终于行进起来了。
“保重!”祁晛大声道,也不知道说给谁听,在这一片喧哗中,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鲍菁华坐在马车上已经一马当先地离开了,而韩琦则是什么都不想理会。
此去蓬山多歧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一行人刚出了城门,就见前头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怎么了?”韩琦拉住了缰绳问,这才走了多会,就被拦了下来,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情况,就心中不悦。
“回堂主,是宣让王和郡平王在前面与少夫人告别!”手下早就有人递话过来。
“知道了!”韩琦垂下眼眸,看不出什么心思,料到这个时间也不会太短,今日出门时间还算早,父女一场,如今这一别也不知道何时再见,便也就不想去催,只让他们尽尽心意,只是下了马,待到一旁的茶摊上等着,小二殷勤地上了碗茶,韩琦食不知味,心里头千头万绪如今这南方局势颇乱,从殷伯离反馈的情况看,大大小小的乱军不一而足,自己实在是没有信心把这么多人都能带到扬州府去。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光,出现在韩琦面前。
“小二,也来一壶!”那个人坐在韩琦对面,优雅得仿佛这并不是在一个简陋的茶水摊上,脸如雕刻一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庞英伟不已,着一身酱色长袍,腰间配着半块玉珏,其余并无半点装饰,就如同月下走来的谪仙一般,正是宣让王元博奇。
“王爷!”韩琦侧着身子,对着他行礼。
“这个茶如何喝得入口?”元博奇闻了闻刚刚送下来的茶水,皱着眉问。
“出外行事,一向从简!”韩勋丝毫不在意,这等养尊处优的人真的只是高高在山的谪仙,一点茶末就已经受不了了。
“弘吉!”元博奇对着远处的贴身心腹叫了一声,弘吉立马过来,拿着茶壶,倒了里面的茶水,又细细地洗了一番,放上自己带的君山银针,这才恭敬地送了上来,一时间茶香四溢。
“这是去年的茶了,不过好在弘吉将其保存得当,还可以勉强入一入口,你且喝喝看!”元博奇斟满了两个茶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多谢王爷抬爱!”韩琦并不拘谨,端着茶一饮而尽,“茶色清醇,去年陈茶还能有如此茶汤,王爷有心了!”
“也没什么特别,左不过是将白土烧热捣碎,铺于箱底,垫上两层皮质,再讲茶叶用皮纸装分成小包,放在皮纸上,封哈箱盖,吃时随取,只要注意适时更换土,银针的品质是不变的!”元博奇很高兴与韩琦说起了茶道。
“王爷有心了!”相对于元博奇的兴高采烈,韩琦也只是随声附和,事实上,自己这几年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哪里还会有闲情去“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有的时候,一口不馊的馒头,干净的泉水就是自己常态。
“菁华从小就被姨夫宠坏了,还只是小孩心性……她若是做了什么错事,让你不开心,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毕竟……算了!”元博奇看着韩琦一脸无欲无求的样子,也就有眼色地收住话头,停顿了半响,还是问,“这些年,你过得如何?我瞧着你虽比之前黑瘦了不少,但也是精神很多!”
“托福,还不赖!”韩琦已经没有耐心在这边对着这张伪善着关心自己的脸了,不冷不热地回,想了想,“这此韩勋的事情也是多亏了王爷,否则七公主也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韩琦在这里替他多谢您了!”说着站起来行了礼。
“你这又何必……算了,这事也就不必再提了,终究是七妹也有不妥当之处,我也只不过是因势利导而已。”元博奇有点颓然。
马车那边总算是有了动静,郡平王与昭荣县主总算是把体己话都说得差不多了,郡平王正往这个方向走来,韩琦没有心思跟他在多坐下去,行了告退礼,准备继续赶路。
“你别怨我,我也是别无他法!”元博奇楞了半响,这才突然说了这句话。
他今日来送别,其实又岂是只送鲍菁华呢?还不是想找个机会与韩琦见上一面,说上一会话,如今,这愿望均已达成,不知为何,心中却越发沉痛不已,看到韩琦现如今的模样,自己也是内疚不已,可是若是让自己再选择,自己还是得那样做,这不是伪善,是生存。
“王爷今日真的是因为县主要远行伤心过甚了!”韩琦听着这话,心中凛然不已,转过头,盯着他狠狠地道,“我等下贱的色目贱民怎么能怨恨高高在上的王爷?我蝼蚁一样的人物,还是请王爷不要在说这样的话了!”说完甩袖离去,心中的波澜更甚。更无视了微笑着过来的郡平王,直接骑着马又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王爷,这是怎么了?”郡平王原还准备和颜悦色地交代一番,现在却是热脸贴了了冷屁股,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婢女为何架子如此之大,但多年的涵养也让他并未在这个节骨眼上兴师问罪毕竟,自家宝贝女儿鲍菁华的安危荣辱目前还系于韩琦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