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回来的时候,文兴宇与殷伯离已然相谈甚欢,这倒并没有让她那么意外,毕竟殷伯离就是个心思伶俐的人,只要是他想要结交的对象总是能够非常容易地称兄道弟,这也是他长袖舞衫的能耐,无影门本来就需要跟各个行当的人打交道,以此来换取更多的信息。
“慢行成酩酊,邻壁有松醪这也是美事一桩,即使没有所谓的红袖添香,遇到知己小酌一二也是应该啊……”
“妙极!世人皆觉义山的诗词是发思古之幽情的无病呻吟,但我总觉得他虽不同于前人那些托古以述怀,但我更觉得樊南生自有他的妙法,虽然大多以男女爱情相思为题材,意境要眇,但情思宛转,辞藻精丽,声调和美且能疏密相间,读来令人回肠荡气。”
“文兄,没想到你不仅饱读诗书,更为难得的是对于小李杜也是推崇备至,真真是同道中人。”
““也是难得遇到同好,只是我本就不善于饮酒,但人生难得遇知己,总是要舍命相陪,如此也是一定的!”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直到殷伯离似乎不经意之间看到了韩琦,“如何?我们的韩堂主是否已经亲自把药都抓好了?或者去看看你这位朋友是否还是无恙?”语气中的嘲讽却是一点也没有掩饰。
“韩堂主,那位壮士的伤势我已经看过了,都是些皮外伤,只是之前也受过很厉害的外伤,两者相加,有点严重,看着可怖,其实也只是略有伤寒而已,如今既已抓来了药,让我家书童煎上服下即可!”文兴宇倒是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对这韩琦解释。
“多谢先生照料了!”韩琦听了这里,心里感激,连忙给他行了个礼。
“这可使不得,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在下本分,姑娘行这么大的礼,可是折煞我了!”文兴宇看到韩琦如此,连忙上前将其扶起。
“当得当得!”韩琦哪里是仅仅为了这次文兴宇救了蓟唯开的性命所以行礼,而是知晓了他就是当日救了自己性命的人,今日终于得见,又发现这正是一个清风霁月的朗朗君子,不由得心生好感,不自觉而已。
那边的殷伯离脸色闪过了一丝阴郁的表情,但是转瞬即逝,几乎没有任何显露出来。
一行人伺候着殷伯离上了马车,又恭敬地请文兴宇上了马车,如此之后,车上已经没什么位置了,只是碍于韩琦的震慑,其它人则是七手八脚地将蓟唯开也扔到车上。
“啧啧!”殷伯离看到如此场面,心中自是不忿,想说点什么,只是这么小的马车已然被三个男人塞得满满当当,哪里还有什么位置,韩琦也不愿意跟这几个人待在一起,只在外面骑着马慢慢踱着跟着。韩琦不在车上,连个诉说的对象也没有,也就只得罢了。
其实在大都,并不是没有机会去文府拜会一下文兴宇,只是当时祁府跟郡平王府正在议亲,自己贸贸然上门,无论如何对于两府来说都非善举,而且对于文府那种处境而言,与自己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有什么牵连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至此到现在,才第一次见到文兴宇,果然是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如同之前巧姐儿形容的一样,果然是谛仙一样的人儿,清朗的气质之下又带着让人不自觉亲近的魔力。在这个时刻,她终于明白了鲍菁华为何会爱上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汉族文人。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话不知为何恰如其分地体现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那银白色的一袭长袍,坦荡不羁地坐在地上,露天席地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笑语晏晏地跟殷伯离聊着诗词书画,这已经是很多年没有看到过的景象了。
“韩堂主,我看着你有点面善,怎么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行了不一会儿,一个声音就冒了出来,打破了韩琦所有的遐想。低头看下去,只见文兴宇的随伺小厮石斛昂着脑袋,就忍不住地凑过来问。一溜小跑地跟在后面,这亦步亦趋的样子让其他人看着都忍俊不禁地乐。
一行人也未行太远就到了附近的镇上,镇上荒芜人烟不多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栈酒肆倒也是一应俱全,在唯一的客栈安顿下来,已然是夜晚时分。
“怎么,这就要走?”殷伯离歪在床上,一边喝着刚刚配好的草药一边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韩琦,悠悠然地问道。
“可不是,县主下落不明,我本就无大碍,总不能在此再多做耽搁了!”韩琦眼观鼻,鼻观口地目不斜视地回。
“那你那位舍身为你的有情有义的壮士又准备如何打算呢?”殷伯离自是知道韩琦的道理,也不急着反驳,只是问。
“蓟壮士也是几次救我性命了,如今又负伤,实在是……不管前事如何,总之要让他身体无恙之后再做打算,若是二哥你愿意,就帮着我照料一二吧!”韩琦说到最后,语气才软了下来。
“你这……哎!罢了,你这用着着人的时候才求人说软话的毛病是跟韩勋那套用来的?”殷伯离叹了口气,突然又觉得一切计较都是索然无味了,“你去吧,人我会吩咐人伺候好的,但他之后有什么去处,我可是管不了的!”
“那是自然的!”韩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也就没有心情在纠结了,拍拍屁股就准备起身离去。
“你且住一住,我瞧着你对文兴宇这小子好像心思不一般?你可别是又跟那个傻瓜县主一般痴心错付了才是,像他们这类的汉族读书人,都是读傻了的门户,死守着前朝的规矩,可知现在又是什么世道,且不说现如今科举已然不开了,这类人只能沦为去酒肆栅栏写淫词烂句,文家在大都的地位又是如此尴尬,你可别傻乎乎……”
后面又是一堆长篇宏论,若是韩琦年幼时听到此言,估计倒是会感动涕零,可现如今,已经是子虚阁堂主的韩琦,遇到了无影门的殷伯离,两个人的思维总是不自觉地以祁府为先,因而偶尔说点体恤对方的言语都是不得要领也不得领情罢了。
“那可真是多谢二哥的关心,若论对文家的上心程度,我可远远比不上你们的关注程度……也不知道殷堂主从哪里看得出来!”韩琦心中一凛,眼中寒意又渗入出来,语气略有点不善。
“你我从小长起来,你起心动念我都了然,我就瞧着你看文家那小子眼神不对……”殷伯离的伪装出来的和善至此再也掩盖不住了,冷冷地道。
“真是笑话,没想到殷堂主现在能耐如此巨大,这种莫须有的的想法也是煞费苦心地编排出来,你们无影门如今这捕风捉影的功力也是比获取情报的能力强太多了!”韩琦自然也是不示弱。
两个人之前还算是平和的气氛瞬间就毁于一旦,两个人就僵直地对峙着,殷伯离一向是个和善好相处的人,韩琦本来就是一个倔强的脾气,有的时候还容易跟祁晛对上,其实殷伯离在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调节作用,也难得看得出他这么动气,甚至能够跟韩琦说出那些不中听的话,他一直就是一个长袖舞衫,善于交际的人。
“哎,殷兄,难得你我投缘,我回去又翻了翻之前我师父给我留的医药典籍……”正在此时,房门被推开,之间进门的就是两个人冲突的始作俑者文兴宇正捧着一堆医书,兴高采烈地往里冲,根本就没有顾忌房内是个什么情形。
“咦!韩姑娘也在这里!”文兴宇看到韩琦在屋内也没有任何的想法,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蓟壮士的伤势我也刚刚去看过,你之前的金疮药上得比较及时,止血化瘀都效果不错,虽然后面有点发烧伤寒但也是吃了药没有什么大碍,你可以放心了!”看到了韩琦,忍不住又絮絮叨叨一番交代。
“多谢文大夫的悉心照料了,我马上也要离了此处,如今蓟壮士以及殷堂主也就仰仗先生了!”韩琦首先是收了情绪,扫了一眼殷伯离,发现对方也早就收拾了心情,已然跟没事的人一样,昂着身子躺在床榻上,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对了,殷兄,我如今来寻你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你把蛊毒的来源弄清晰,但只要尽我所能,就算不能彻底清除干净也至少能让你发作的时候没有那么痛苦难熬!”文兴宇心中眼中只有这点事情,更顾不得去观察屋中两个人的别扭,只是一个劲兴奋地道。
“哦,真的有法子?”殷伯离那边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韩琦却先心动了,再怎么跟殷伯离闹不愉快,但是在其心中,也是重要的亲人存在,断不会那么心狠不管,知道他身上有疾病也能无动于衷。
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治病的法子。
最终感慨,争斗不能这么永不宁止,必须结束,不然还会牵连到更多的无辜。
最终所有人的想法全都一致,不在争斗,还给这份世界一份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