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悄悄的,繁星铺满了天幕。胡芸哄睡了襁褓的孩子,一个人坐在屋外的石凳上看星星。实际上,她是在等林恺尔。
经过大皇子的风波之后,林恺尔成了朝中一致支持的后继之人,许多政务忙的他经常夜半而归。
等了有一会,胡芸终于从漫漫的黑夜中发现了一个移动的光源,胡芸站起来看,果然是林恺尔和他的一个随从,正在往这边走来。
“殿下。”胡芸主动迎了上去。
胡芸隐约看见林恺尔脸上即刻露出了笑容。
“巧娘,你怎么出来了?孩子睡了?”
胡芸笑着回答:“睡了,我们进去吧。”说着便和林恺尔一起进了屋子,随从便自便去了。
屋里点着一排一排的蜡烛,把屋子照的极其亮堂,却也稍稍带着一丝柔和。
胡芸亲自给林恺尔倒了一杯茶递了上去,然后坐在他对面。
一家三口在一个亮堂温暖的住处,度过这一个温柔似水的平静夜晚,胡芸已经别无所求了。多久以前,自己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期待着这样一份平静的幸福,可惜老天吝啬不肯予她。
可幸,终于还是找到了。
“告诉你一件喜事吧。”林恺尔放下茶盏,继续说道:“今日岳父向父皇提起修建运河一事,父皇近日第一次十分赞同岳父的意见!”
胡芸心中一转,喜笑颜开:“这么说父皇心里对父亲的隔阂已经消除了?”
林恺尔点点头:“可以这样说。”
胡芸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自从自己的宰相爹爹失势之后,连带自己的大哥也在朝廷上如孤鸟一只。胡芸一直想帮自己的家族夺回往日的光彩,几番辛苦,终于如胡芸所愿了。
“父皇还有立我为太子的意思。”林恺尔本来开朗的脸庞立刻低沉下来。
胡芸也一时无言。自己的心上人当然自己最了解。林恺尔虽然一直追逐皇位,若不是书妃搞鬼,他早就是太子了。然而,林恺尔的心思却有些变化,他心里一面想追求自己原本的东西,一面也想给自己的妻儿一个宁静的环境,就在这种纠结之下,立储对林恺尔来说已无喜悦可言。
“这不是殿下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吗?母后也一定会很高兴的。”胡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
林恺尔突然笃定地盯着胡芸看,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波澜四起。
“放心吧,一切都不会变的。”
一夜无话。
第二日朝上,一位元老大臣似乎和皇上早已达成共识,大臣一提立储之事,皇上立刻推举林恺尔,而那位元老大臣即刻便领着自己私营的官员纷纷同意皇上所推,于是,林恺尔的太子之位也就尘埃落定。
消息传到后宫里,皇后娘娘自然十分开心,各宫的娘娘也前来道贺。胡芸将孩子交给奶娘,自己同皇后娘娘一道应付各种场面。
而林恺尔下朝后自然也是应付各方人物的道喜。应付多时才有时间和自己岳父说会话。
高深的宫墙,拢着青石板的路,林恺尔和宰相一并走在路上。
“如今岳父你重获父皇的信任,总算是没有辜负巧娘的一番辛苦。”
宰相昂首挺胸,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颓气。
“不仅是老夫,殿下的愿望也已经达成,可以说,皆大欢喜。老夫现在没有什么所求,只希望巧娘能在宫里好好生活下去。”宰相说着就看向林恺尔,林恺尔自然理会岳父大人的意思。
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女儿才是父母心头永远割舍不下的一块肉。如今杨贯的前途一片光明,宰相只有一个女儿放心不下了。后宫深如蛇穴,其黑暗不是普通人嘴上就可以说说的,林恺尔成为储君,巧娘就变成了太子妃,如若不慎,必定万劫不复。
“岳父放心吧,我不会委屈巧娘的。”林恺尔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几乎是斩钉截铁。
宰相欣慰地笑着:“那就好。”
“殿下先走吧,羽儿一定很想殿下了。”宰相又道。
林恺尔应允,快步离开。青石板路的尽头有随从正在等着他。宰相站在原地,看着林恺尔远去的背影,心里涌起怅然。
林恺尔固然是个乘龙快婿,但是宰相至今都不知道巧娘入宫到底是不是毁了她原本安逸的人生。
风吹过高墙,太阳正在高深,宰相大人却只留下一个年迈父亲的戚然点影。
林恺尔回到宫里,宫女告诉他,胡芸去皇后宫里了,于是林恺尔又赶到皇后宫中,果然,皇后同巧娘还有络芳菲在悠闲地喝茶。
林恺尔走进去向皇后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一张贵气雍荣的脸上绽放出如冬日暖阳般的灿烂笑容:“你来啦,快坐快坐。”语气里都是喜悦。
林恺尔很自然地就坐在了胡芸的身边,笑意浓浓的。一边的络芳菲看了,心里就像浇着一把热油,吱吱地冒火。
“恺儿你是不知道,前朝你立为储君的消息一出,为娘这地方的门都快被挤破了。”皇后的话虽然有一点抱怨的意思,但是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不高兴。
“是啊,我和母后应付了一上午,礼物都快把宫里堆满了,我早上一出来就没回去看过孩子,真是折煞了我半条命!”胡芸也跟着抱怨道。
哪知一直在边上不说话的洛芳菲这会子倒说话了:“姐姐既然牵挂孩子,就应该赶紧回去看孩子,在这里喝什么闲茶!”
胡芸的脸一下子就绿了,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倒成了她的把柄,倒是她,一上午净是一个人喝茶,跟在皇后身边也是一副臭脸色,自从大皇子的事情解决,杨家重获圣恩之后,洛芳菲就一直是这幅样子了。但是今日毕竟当着皇后的面,她也这样刻薄尖酸。
还是皇后出来打圆场:“芳菲,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巧娘自然也是为了大家的体面,若是太子妃都不在场,贺喜岂不是不成样子?”
洛芳菲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臣妾也是太子妃,少姐姐一个又何妨!”
这么一说,皇后也变地下不了台,心中隐隐对洛芳菲生出了一丝厌恶。
皇后不再接话,而是笑着对巧娘道:“巧娘,你和恺儿回去吧,你们一上午都没见孩子了。”
胡芸看看林恺尔,他也似乎同意,于是胡芸点点头道:“好。”
洛芳菲也准备走,却被皇后叫住:“芳菲你留下,母后有话对你说。”
洛芳菲只能看着巧娘和林恺尔走出门,自己悻悻站在那里。
待林恺尔和巧娘走远后,皇后方坐回到上座,板起一张严肃的脸:洛芳菲,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以为今日走出这里会有这么容易?”
洛芳菲似乎清醒过来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也灭了不少。
“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看姐姐风光无限,殿下的心思也全都在姐姐和孩子的身上,所以话说的偏了些。”洛芳菲低着头,犹如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洛芳菲也不是一个不会看脸色的人,只不过年轻气盛,有时忍不住就拿捏不好,回过头来想又十分后悔。
皇后冷眼看着洛芳菲,淡淡地说着:“行了,回去吧。”
洛芳菲告退。
一屋子的人终于只剩下了皇后一人,虽然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是皇后心里还是大舒了一口气。宫女端上新茶来,皇后轻轻抿了一口,像是对宫女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洛芳菲是块废料。”
宫女道:“侧太子妃刚才的话实在是没有思虑。”
皇后嘲笑:“何止是刚才的话。如今杨家东山再起,杨巧娘也为本宫添了皇孙,恺儿又十分喜欢她,你说,和杨巧娘比起来,这个洛芳菲还有什么价值,不过就是顶个虚名摆个架子而已!况且,巧娘确实比洛芳菲更得体一些,不愧是杨宰相教出来的。”
“娘娘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就让她自生自灭去吧,为她生气做什么,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在宫中生存的。”宫女道。
皇后赞同道:“是啊,本宫本想提醒她,可是几次下来她实在不聪明,就由她去吧!”
……
林恺尔因被立为储君,不日搬出了原来的住处,成为东宫之主。胡芸也跟着一下子跃上云端,从衣食起居到身份称呼皆比以前更为华贵尊重。
而更为关键的是,胡芸还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可是当今圣上的皇长孙。母凭子贵,子凭母贵皆有参杂,胡芸一时成为后宫最显贵的人上人。
这一切,却在洛芳菲的眼里成为了让自己血脉怒火不断堆积的恶因。
夜里,洛芳菲看着胡芸那边有说有笑,自己只能在屋前赏池子里的锦鲤。
只见一个小宫女笑嘻嘻地跑了过来,手里似乎揣了东西,因为高兴,丝毫没有注意到洛芳菲站在那里。
“站住!”洛芳菲断喝。
那小宫女像被晴天霹雳打到似的身躯一抖,停下了脚步。
“侧太子妃。”
洛芳菲斜眼看了看小宫女怀里的东西,因揣得紧,洛芳菲并没有看出到底是什么玩意,所以指着那东西问:“这是什么?”
小宫女窃窃地回答:“回侧妃,这是太子妃娘娘赏给奴婢的耳环。”
“哦?她居然那么大方,怕是让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你是在本宫身边伺候的,你说本宫会怎么想?”洛芳菲一副吓唬的语气。
小宫女忙解释到:“娘娘您误会奴婢了,奴婢是万万不会做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情的。只不过奴婢和重姐妹在太子妃那看太子妃逗弄小皇孙殿下,玩笑间太子妃说有许多首饰太锐气,要伤了小皇孙,所以干脆把首饰拿出来赏给奴婢们了。”
洛芳菲一时说不出话来,一是因为她误会了这个宫女,没有抓到小辫子反而让自己下不了台,二是因为胡芸的做派柔和,连自己的宫女得了她的恩惠都笑嘻嘻的,想起自己平日里可没对自己的下边人这么好过,一时又怒又恼,五气郁结于心,最后只能一记白眼:“下去吧!”
小宫女如逃避瘟神一般跑走了。而洛芳菲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本摘了一枝花拿在手里的,如今这朵花也被洛芳菲捏得只剩遗骨。
“杨巧娘,你不要得意,你的好日子会到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