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书生艾忠
墨笑2019-12-20 13:483,618

  ‘烧七’是当地的一种风俗,其意义在于对死去亲人的缅怀。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每七天必须为死去的亲人焚烧大量冥钞,这叫给死人送富贵。这在当地是很隆重的仪式,生者必须虔诚对待,以示对死者的尊重。这种仪式一直持续五七三十五天才告一段落。一年满的仪式更是隆重,不但要烧冥钞,还得烧精心扎绣的金元宝,纸马,纸房子,纸轿等等。凡是阳间有的排场都会烧个遍,这只是活人给死人送去美好祝愿,仅此而已。最好是烧三年满,这是后话。

  ‘五七’都烧过了,艾忠还没用走的意思。艾日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又不忍心撵儿子走,心说再等几天吧。

  又过了有十天左右,艾日豪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对儿子说:“你三叔已入土为安,你该尽的孝道已经尽了,是不是该回学校了?”见儿子一言不发,又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还要以学业为重啊!”

  艾忠突然问道:“二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艾日豪被问愣了,他盯着儿子违心的说:“是得急病死的……你问了好几遍了。”

  艾忠穷追不舍:“什么急病?”

  艾日豪有些不快,他说水都落三秋了,你二叔早就入土为安,这个时候提这样的问题,你是不是呕出病来了?”

  艾忠说自己清楚的很,他还说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那样做……

  艾日豪生气的说:“忠儿,注意你说话的口气。难道你父亲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

  艾忠说:“对不起父亲。二叔死得冤,我们活着的人必须为他报仇。可您,可您……”

  艾日豪在心里微微一惊,难道儿子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便试探着说:“忠儿,不许胡说啊!”

  艾忠忽地站起来说:“父亲,您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艾日豪强辩说:“我瞒你什么了?”

  “三叔是被人害死的。”艾忠终于忍不住说。

  艾日豪的脑子“嗡”的响了一声,心里叫苦道:还是被儿子知道了。接着又在心里骂:哪个滥嘴巴的走漏了消息?艾日豪见再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他说:“忠儿,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艾忠不依不饶了,语气便显得有些激烈:“这事真的很简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艾日豪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大声训斥道:“行啊,你说话比唱歌还好听,那你拿出证据来呀!没证据别在这里胡说八道。”艾日豪越说越有气,两只眼睛瞪的象灯笼。

  艾忠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他说您不是要证据吗?我这就给您找去。说完转身就走。艾日豪吼给我站住。艾忠只得停下。

  艾日豪上前几步指着儿子的鼻子说:“好啊!翅膀长硬了不是?难怪你赖着不走,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不行,你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回学校。”

  田爱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她说你们父子三天不见面就象掉了魂,见了面一个个象点着的炮仗。你们这样大声嚷嚷,还嫌知道的人少啊!说完又牵着艾忠的手说:“忠儿,你不是答应二妈不提这事吗?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艾日豪恍然大悟,他生气的说:“真是你告诉他得啊!我看你象忠儿一样不懂事,你这是害他知道么?”

  田爱娟面带笑意:“大哥也别生气。我是答应你不告诉忠儿,但后来一想这对忠儿不公平,也对他死去的二叔不公平。大哥,你想过没有,忠儿总有一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到那时他会怎么看我们。”

  田爱娟的一番话说的艾日豪没气了。他沉默一会说:“你的话不无道理,但我考虑忠儿还是个孩子,我只是不想让他过早涉及仇恨这档子事,这对他的学习有好处……”

  艾忠突然杵了一句:“再过三个月我就二十了,这在美国是大人呢。”

  艾日豪没好气的说:“可你生在中国。再说了,你年龄再大在我面前永远是孩子。”

  田爱娟怕父子俩又吵起来,便悄悄捏了下艾忠的手。艾忠没防备,痛的一咧嘴。

  日豪却误会了儿子的表情,他把眼一瞪说:“还不服气啊,难道我说错了了?”

  田爱娟忙接过话茬说:“没错,没错。忠儿啊!你应该懂你爹的话,他是为你好啊!别再惹你爹呕气。唉!都是我的错。”

  艾忠说:“二妈您有什么错……不说了,我要回学校。

  艾日豪立刻喊了几声张妈。

  佣人张妈闻声就进来了,她问老爷有什么吩咐?艾日豪说帮少爷收拾一下东西,再通知一声阿憨套好马车。

  张妈应声去了。

  田爱娟走到艾日豪面前小声说:“大哥,你看忠儿脱了人形,你就忍心让他走?”

  艾日豪摇头说:“他是头犟牛,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不说了,让他走吧。”

  田爱娟叹了口气说:“要不怎么说你们男人粗心呢!我看还是让忠儿多住几天吧。”

  艾日豪说不行。

  田爱娟啧笑道:“你刚才还说他是孩子呢,你就不能让让他?”

  艾日豪心里烦,他一甩袖子说:“我懒得管了,你看着办吧。”

  田爱娟得胜似地笑了。她一把夺过艾忠手中的行李说:“忠儿,走,到二妈家散散心去,也好教你几个妹妹识几个字。”

  艾忠瞅了眼父亲,见没反对的意思便随二妈去了。

  一九三七年,艾忠就读德安府师范。那一年正是国家多事之秋,内战打的热火朝天,日本人也在忙于攻打上海。但这并没影响学校的正常运行,老师和学生按部就班,日子似乎过得很平静。到了一九三八年,日本人的罗圈腿一下跨到武汉,将近一年的武汉保卫战多多少少对学校有些影响。学生们搞游行,闹罢课的事时有发生。艾忠看上去很平静,背地里他的反日情绪最为高涨。那些游行和罢课的事艾忠就是其中策划者之一。学校领导不知道,家里更是一无所知。在他们的感官意识里,艾忠做到了令家长和老师都满意的好孩子好学生。

  准确的说,艾忠早已成熟,只是没结婚而已。在乡下有种很自然的说法:男十八,早当家。艾忠虽已过了十八的年龄,但在他的思想意识里早就是一名男子汉了。艾忠的家境殷实,吃穿用自然不愁。用他父亲的话说,你只管把书念好,其它的就不用你操心。

  说到操心,艾忠在十七岁那样闹了桩笑话。那一年,从河南又来了一批逃难的难民。艾忠正放假在家,突然间来了一老一少俩名要饭的女人。艾忠虽为富家子弟,却从不歧视穷人,碰到有难处的他还会帮上一把。也该那俩名女人碰上了救星,艾忠很慷慨的给了她们一些食物,见她们身上穿的破烂,又把自己母亲在世时留下的衣服选了几件送给她们。艾忠做了这些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偏偏那时天不作美,突然间下起大雨来。艾忠索性好人做到底,把俩名女人留在家里住了一宿。那天父亲恰恰不在家,串亲戚去了。就这样,艾忠顺理成章当家做主了一回。谁知到了第二天,俩女人还没用走的意思。艾忠心里急,怕父亲回来怪罪自己,于是便找来张妈问话。昨晚她们睡在一起,想必从张妈的嘴里能得到一些答案。

  果然,张妈吞吞吐吐道出事情的原委。原来这俩女人是母女关系,家乡遭了水灾,田地被洪水铲得见了青石,房子也被洪水卷走,一家七口被冲散了。什么都没用了,母女俩只得逃荒在外,一路上忍饥挨饿,受尽凌辱。如今碰到艾忠这样的好人,母女俩感动的流了一宿的泪。最后,那位母亲跪在张妈面前,求张妈为她女儿牵牵红线,说是要把女儿送给艾忠做小,当牛当马伺候艾忠一辈子。

  艾忠听后大吃一惊,心里叫苦不迭。他有心撵母女俩走,却又狠不下心来。不撵吧,的缺是件麻烦事。情急之下,便跑去找二妈讨个主意。田爱娟听后笑弯了腰说,我们的忠儿交上桃花运了。还故意逗艾忠,说早娶媳妇早当爹,这是好事急什么呢?艾忠真急得给二妈下跪,说无论如何帮我出个主意,要不父亲回来非骂死我不可。田爱娟这才正色道,只能说你跟那姑娘无缘,如果有,求我也没用。不过你放心,这事就有二妈为你摆平……

  田爱娟说到做到,没过几天,她在娘家为女孩找到了婆家。那小伙除了腿上有点毛病外,长相和家境还说的过去。男方还承诺,女孩嫁过去以后她母亲养老送终的事他全包了。这事在田爱娟的运作下有了圆满的结局,皆大欢喜。母女俩走的那天给艾忠下了跪,说艾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打那以后,母女俩经常到艾忠家串门,她们说河南的家没了,板桥就是她们的娘家。

  就为这事,艾忠成为亲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艾忠觉得一点不好笑,还说以后再碰上这样的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艾日豪当时就训斥道,以后你不用读书,干脆转行当媒婆。艾忠觉得父亲的话使自己蒙羞,假期未满就回到了学校。

  这是一九三八年的事,相隔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如今,艾忠又回来了,是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来的,这与上次的心情大不一样。

  在二妈的挽留下,艾忠在家又呆了三天。所幸的是,他再也没有跟父亲发生口角。临走那天,艾忠又到二叔的坟前叩了几个头,算是告别。

  返校后,艾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提不起神来,而且常作恶梦。那梦就象一组重复的镜头,如妖锁梦魇般侵噬着他的神经。每每醒来,那梦依稀相识,一如昨日般清晰可辨。

  在梦里,艾忠看到了姑表哥衣衫褴褛,双目无神,面如青灰地站在他面前。而且,他还分明听到姑表哥的呢喃:我刚从地狱里逃回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艾忠觉得自己的思想并没走任何的极端,那为何梦魇无休止的重复出现在自己的灵魂之外?如此苦想时,一桩尘封已久的往事蓦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继续阅读:第三章:红颜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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