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许久之后只听这熟悉的寝殿里再次响起她久违的声音,柔柔的像一束暖暖的光让安宿明的整颗心在顷刻间便如遇春光瞬息复苏。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怀中女子,就算过了十一年,她从十五的韶华变成二六芳华。可她那美丽的眸子,巧立的鼻,柔柔的唇,小小的脸蛋和乌亮的发,无论是哪一样都依旧美的不动声色,却恍动人心。
假若自己不曾那般嫉妒,那般小气又怎会失去她十一年呢?
想起分隔的十一年,安文帝心中一颤后怕的将她一把揽紧在胸膛。
幸亏她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他的身边,幸亏她还能原谅他那愚蠢的帝王尊贵,幸亏他还能听得她再唤他一声“明”。不然,到死他也恨极了自己!
他的力度大到不能控制,似要将天成月给揉进他的刻骨铭心里,让灵魂的长久惧怕得到这一刻的慰藉。
“对不起,月,对不起!”他喃喃的话道不尽怎般的感动。
这一声呼唤,只因一个错误,他等了多少年?
如今,终是承受不住多年来日夜缠绕的恐惧内疚,安文帝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
她伸出手将此刻脆弱的他抱紧,若是她的折磨是来自他的,那他此刻的痛她又岂能不懂?
时光以刀,持我心间;时光以恨,离我思念;时光以怒,不愿重见;时光以冷,冰我多年。
十一年,她说不出原谅的话。
她的爱很沉静,可以同着地久天长的远,然而如此美好的情感也被伤害的枷锁缚得伤痕累累。
得不到她的回应,他知道他始终是在他们的情感里打造了一道隔阂,忽近忽远,再难如曾前。
闭上眼他将心痛全部掩盖回去,他一早就作好心理准备的,将心比心,谁能容忍十一年的蹉跎如夜散去再来一个天明?情感的天明不同虚度的人生,若是伤,便从骨子里消弭不去了。
凉凉的风自一边吹来,格外的透骨,他感觉到怀中的人儿一颤。明知道她不是因为这夜风的冰凉而发颤,而是因彼此心间此刻已抹杀不去的距离。
可是他还是站了起来,神色不定……
“我去关窗。”
不敢迟钝的动作,他转身便往寝殿左侧的窗户走去,站在窗前却动作迟缓久久没有伸手去关上窗户。
他原是那么的高大而坚毅,可此刻……
天成月望着他站在窗口吹冷风的孤寂身影,想起他曾无数个月也许就站在那个位置上,一如现在,忻长的身影却落寞孤清的让人心疼。
若是不再相见,她宁愿他一早忘记了她这个人,一早心有所归,而不是两个人知道彼此都守着同样的苦过了这么多年,而再相见却如何都回不到过去。哪怕心里对方稳稳的盘踞着,可往事是绞痛如恶梦,心酸交错了太多泪水。
十一年,事外之人根本不能明白那是怎样的分割!任何一件东西,一旦有了破损,再用尽一切方法补回都难。他们的情感曾雪白如纸,然而这张纸却十一年前被他亲手撕破,如今粘补回去,难道只是裂痕那么简单吗?还有那泛黄的边际,生生的证明着彼此的辛酸呀!
……许久。
他就那样冷寂的站在窗口吹风,她还是萦绕在心痛中,在伤痛里他们一样总会不惜伤害自己。
天成月抱着双腿坐在床边许久,默默的一言不发,只是双眼一刻也不曾离开他的背影,眼里的浓情和担忧越发的深邃下去。
黑漆的夏夜,忽然空中一道闪电劈下,紧接着雷声轰轰,再跟着便是一阵狂风暴雨。狂乱的风带着急躁的雨洋洋洒洒打在寝殿外边的回廊下,雨水滴滴答答的像要滴穿两人间的沉默,试图弥补些什么。
寝殿两边的灯台里灯花一闪一闪的响应着自打开的那扇窗疾驰进来的风。
风吹得这么凶,他还站在窗边凉快吗?
天成月的心底突然冒起一股怒气,她心里气得一时连鞋子也忘记穿便下床往站在窗口的那个自我折磨的身影走去。
“皇上是站在窗口睡着了?”
她突然出现在他身旁,迎着初夏时节的夜风,原本放下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属于她的妩媚即刻呈现。
看着这样的她,病弱的娇容,安文帝心中怜惜无限,赶紧伸出长臂速度的将打开的窗户合上以免冷风带雨吹到她身上去。
“怎么下床了?夜里凉。”
他转过身子关心道,因心头万担的痛倒显得客气生疏起来。
“站在风口吹风似乎很惬意,我也想来试试。”天成月问非所答,可那语气明显是在生气的。
安文帝无可奈何的一笑,这么多年她还是不改这一份顽皮,只是如今已成熟的她冷冷的语气与当初年纪尚轻总不脱娇气她又有一番不同。想想,他的月竟悄悄的就变得如此冷艳而妩媚了呢。
“傻……”
宠溺的语气,更是不自觉的抬起手来替她抚平被风吹乱的乌发。心又止不住痛了,刚才窗口的风这么大一定吹到她了,他怎么可以失神到那般地步,都没发现她的靠近。
“何以见得皇上是英明的?谁站在窗口呆站了这么久,难不成外面的夜色里还能赏到千娇百媚的景色?我也要来看看……”
说着天成月便轻移了莲步往窗口去。
“月儿!”
安文帝要被这个“小肚鸡肠”的女人给整倒,虽然他知道她是在谴责自己刚才站在窗口吹冷风,可他半点也舍不得那风吹到她。
“让我看看外面风光如何。”天成月微微愣了一下却还是顽劣的伸出手要去开窗。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按照以前的默契她知道每次只要他喊自己“月儿”必然就是很生气了。
以往,只要她将他气得无奈,担心,不舍却又气急败坏他就会这样喊她一声“月儿”。正常时他总是习惯了柔情又霸道的唤她“月”以宣示他对自己的独一无二,因为其他人都喊她月儿,而只有他一人不同。
“坏女人!”
安文帝无奈的一叹长臂一伸便将顽劣的她卷进怀里,压紧在胸膛不让她再调皮。
“相对你后宫的众嫔妃我承认我确实不是三从四德礼教如流,所以对你给予的‘坏’我也当之无愧。”
天成月妖媚的一笑然后竟偷袭了安文帝一记从他的禁锢中脱身,接着退离了他数步以保持安全距离。
“身手不错。”
安文帝拿她不是办法,天成教的武功自然路数高明他早领略过,这是这两母女都喜欢暗算他,却让他不得还手,伸伸手都不行。
“自然的。”天成月也不轻师门,大方接受了他的赞誉。
看着她那么轻松,毫无间距的和自己耍嘴皮子,话语更是诙谐得意,这样的情景和当初如何相似?
他们还是可以努力回到从前的,思及此安文帝的心中瞬间明媚开朗,有万千的动容怂恿着他去珍惜这个女子。
可是,眸光一转,地上那双白嫩的双足更是瞬间刺痛他的眼眸,心头伴随着窗外的闪电狠狠一道劈下。
她是要怎么样?!
那年疯狂撕裂的心痛感顿时随着他满心的愧疚悔恨席卷上心头。她赤着白玉般的双足踏在这样冷雨的夜,冰凉的地板上让他近乎失狂。
“你干嘛?”
察觉到他隐忍的怒气,那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怔慑住的怒火太让人畏惧,饶是她了解他绝对不肯能动手伤自己可却还是本能的往后悄悄退开去。
“月儿!”
安文帝忍而不能忍,见她这般畏惧的可怜模样再不顾一切冲了上去将她整个人横着抱起压进怀里。
“干什么,放下我!放下我来!”
天成月哀号,他这般的怒气要是换做以前她可不敢吭声,但现在她却仗着自己好歹要是武林高手而有了临危不乱了。
虽然天下人都知道他安文帝的轻功之高但她也有秘籍,所以现下她也有几分信心自己要是真这么不好彩惹怒了他却还是能逃掉的。
“对你,皇上还能干什么?”他的声音酷冷的,带着调侃的意味。
见她这么明摆着挑衅自己,就知道自己不会伤她分毫。他方才那份暴怒的心却因此而瞬间因平息了下来。起码,距离再远,但她还是能明白他的一份真心实意的!
也许他该说服自己这样就够了,还要怎么贪心?
“呵呵……”
见他这么诙谐,暴怒和柔情瞬间交替,可他事实上却又是这么冷静自持的一个人,这之间的特殊让天成月突然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那格外美丽的容颜因她纯净的笑容而更加使人沉醉。安文帝这么多年来想过为何天下女子之多,他的后宫里和她一般美的女子也有,可缘何他心中能倾国倾城的却只有她一人?原来是因为这抹笑早已融入了他的心头,他灵魂思想的深处。
是因为心头只有她这一个女子,正因这一份独一无二才让他百般珍惜,千般不舍,更是连思想和灵魂都以得到她的笑容而安心。
她只此一笑,他便觉得再多追随,再多寻觅所纠缠的困苦都能化无,就连千思百虑缚着的心也能得到格外的释放。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年少无邪的少年,情丝初成。可事实,就算是他正值年少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如今这般的心情,只因怀中女子轻轻一笑便撼动身心!感觉天地都顿添光彩,霓虹飞闪。
“等等……”
天成月在他正如沐春风的时候却又突然的正色起来,柔柔的小手贴上安文帝的胸口四处摸锁了几下,紧接着眉间蹙起。
“怎么?”安文帝见她这动作,真是哭笑不得。
暧昧而毫不掩饰,她是又想要像方才那样故伎重设吗?无奈的摇头,身子却瞬间因她小手的抚触而起了相当的反应。真是想直接放下她踹门逃出去淋一夜的雨,免得等下“火冒三丈”怕是淋一夜的冰也丝毫不得见效。
“怎么?”天成月这时却注意不到他眸中的暗色,只是疑惑他的衣服怎么都是湿腻腻的?她挑眉反问他的那一句“怎么”,甚至为了一探究竟还顺道将手伸进了安文帝的衣服里层四处搜寻起来。
“月……”安文帝急急一声高呼,响彻宫殿。
外头候着的宫女和张总管都被吓得险些跪倒在地,然而他怀中的天成月却无动于衷。
是湿的?竟然比外面的还湿上一层?
天成月看看窗子,此刻寝殿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这样的雨应该不是今天的第一阵,怕是下午她昏睡过去的时候也下过了。
他衣服都湿透了难道是因为下午淋了那场雨?他为什越发的不爱惜自己了?他以为自己还是个年少轻狂的小伙子吗可以恣意妄为?
“为什么淋雨?”
她的声音又变冰冷,姣好面容上方才还笑意盈盈的,然先下也消散的无影无踪,看着安文帝的双眸更是犀利的像要将人变成剔透的冰。
安文帝一怔,抱着她往床边走去的双腿顿在了那里一动不动,修长的身影在殿内烛火的投射下更显帝王高贵。然而,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格外的幼稚,若是让上官府的上官凝风看见是绝对鄙夷的。
他也清楚自己此刻有多么傻,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子就在怀中,甚至为了关心他的身体会露出那样子冰冷异常的表情,但她不知道她此刻再冰冷可于他心中又是怎般的可爱。
天成月青黛一皱,有点鄙夷的看着他那样的神情,那是什么笑容?憨态可掬吗?是开始发烧了吗?竟然笑得这么傻,都要让她怀疑她眼花了。
“笑什么?”
终于忍不住面对他那样失常的神情,天成月从他胸口将手抽出接着毫不客气的直接打了回去,真是恼他那笑得没头没脑的样子。自己一副严正的表情,他就算不觉得有何好畏惧但起码也要给点面子吧?
安文帝长腿一迈三两步便将天成月抱回床上去,拉过被子将穿着单薄里衣的她彻底裹住以免她着了凉。
他的动作一步到位,虽然是个大男人但在完成这些动作的时候却格外的细心。那种体贴不是刻意的,而是自骨子里反映出来的本能一般。
天成月被他安置在床上看着他嘴角依旧噙着笑,连眉眼都染满笑意。这些细致入微的动作,她敢肯定他这样的男子平时就算对他自己也不曾这么尽心过,可此刻他却那样专注。
不能否认,这样的他魅力大得无边,他本来已经太过的俊美无俦,认真的时候更加会另旁者失了心神。心中久违太多年的温暖浮现,眼眶不觉的便红润起来。
她突然一把搂住正在给她掖被子的安文帝,整个纤巧的身子紧紧的贴在他身上,像是要用尽所有力气把自己溶入他的骨血里。自此不再被世事风霜离乱,星辰斗转变迁。
安文帝不语,虽然她什么也不说,但他们已听懂彼此的心声。
他眉眼含笑,长臂反将她拥紧,只是如此已太难求得!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对于失去她十多年的安宿明而言,这太像是梦,比梦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