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广安殿时常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地也能听见。
安文帝心有愧疚,已有整一个月多不曾到广安殿打扰;上官凝风虽然回来了,但他好像总是很忙,只是每日都来看天成月一回便又继续忙碌了;童言言被高手所伤也被童三爷禁在家中安养;丹野王子本来该是个过客,他也喜欢四处潇洒,这会也不知到又到何方当过客去了;至于那个从宫女升级的庄妃宫中人也再没有见到,他们传说是庄妃失德被皇帝圈禁了;众大臣几欲给皇帝提意见游说给月教主安排一门好的婚事,但每次没还开口就被安文帝那份冷厉吓退。
皇城,一下安静下来,午后的阳光晒在那百年的老树上,知了声声闲散。
茶楼酒肆里面人不多,寥寥几桌,外面太热了,都躲在家里凉快。而这坐下的几桌人也像中了暑一样恹恹的无精打采。
时光荏苒,又过了半月余……
天成月撇开左右侍女,穿着一身素青色的曼妙衣衫在广安殿通往御花园的专道里面行走。
夏日将过,皇宫再如何繁花锦簇也染上了初秋的凉意。
金秋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剔透的肌肤却总那么发白,似乎流失那一个孩子是要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自从失去孩子后,她每天夜里都反复噩梦。梦里太多景象,两个人的相依,生气,笑颜,反反复复在晴天里,雪天里。一切都越发的像是一场梦了。而最常重复的梦是关于她的儿子,康儿,她总梦到他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醒来时一身的冷汗。
几乎每夜重复的噩梦,将本就纤瘦的她更是折磨的楚楚可怜,病美人的姿态在她身上展现无遗。
“谁?”
天成月身子一闪,伸手接住飞来的暗器。
她方才无神,这暗器若有心伤人她现已负伤,可她尚且安然,可见暗中之人并无心伤她。
暗器上携有一小圈纸卷,天成月取下打开,上面写着句话:皇宫将有变故,欲知详情到问星楼。
问星楼?天成月记得这个地方,那次她在御花园里听到兰华贵人和晴贵人所谈到的地方。
紫茜?难道与她有关?可她不是已经身为皇帝后妃住在了庄华宫吗?
天成月不明这其中到底怎么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失去一个孩子让她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饶是噩梦她也不敢梦到,紫茜会在宴中给她下药,难怪酒成了水,她还以为是安文帝用心的安排,想来好笑,她多情的可怜可叹!
即使如此,安文帝却只是限紫茜在庄华宫禁闭,外人根本不知道一个喜庆的夜发生了什么样悲苦至极的事。外面一片平静,而她却失去了腹中骨肉!
安文帝这么做不知是不是怕她的报复所以先声夺人,说是禁足其实是保护。他有这样的权力也可以尽情用这样的方法,用尽心思去护他所爱的。
帝王无情的时候可怕到人心被冷冻后便生生破碎!
她腹中的孩儿就这样无辜逝去,可他也可以无动于衷,这道痛扯的她五脏俱碎。
她为他怀的每一个孩子,他都没有珍惜过,黛云是才诞生便被他抛弃,而时隔十一年多她和她未出世的孩儿遭到了他再一次变本加厉的待遇。
她日日夜夜的悉心呵护却得来如此痛丧的结果,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的苦痛积压的满满,只有那冷冷的枕帕每夜知晓,却无情的吸收了她多少的泪?
天成月将手中纸卷揉入掌心扔到一旁转身往回走,可是两三步后她却心尖一痛,这些日子常常犯起的心疾又再将她缠上。
天成月痛得趴到一边桥栏的扶手上,越发的疼痛难忍,上官凝风已经替她翻遍皇宫了也没有找到当年那能医她心疾的药。
“喂,你还好吧?”
一个蓝色身影不知打哪一边的花丛后跳了出来,站在天成月一旁。
“你……”天成月满头大汗看向来人,竟是那个绿眸子。
“你看起来十分不妥,中毒了?”
绿眸子毕离孤齐扶住痛得虚弱无力的天成月。
“旧疾。”天成月痛道。
听罢她的话毕离孤齐往衣襟里面摸出一个白蓝色的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递到天成月唇边道“服下。”
天成月虽痛苦但还没到痛的头脑不清的时候,她已经经过那么深刻的教训,现在再不会轻易服送别人拿来的东西。
假若她都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还有谁能保她孩儿的安然?
“怕什么,这是回神丹。用已经绝种的大漠莲与三十七种草药一共三十八道药制作的,世上只剩下我手中这两粒,舍此大方救你你还要怀疑不成?”
见天成月怀疑神色他叨念道。
天成月听过这个神奇丹药,知道其珍贵无比,大漠莲已绝。世上只存了两粒回神丹,想不到都在此人手中,他却如此大方拿出来救自己。
“我的病非神药就能医,如此绝种珍贵的丹药你给我也不过缓一时之痛,怎么值得……”
话说到此天成月突然止住了,回神丹已经顺着她这一刻的惊神从喉咙吞了下去。
“这样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何苦垂死挣扎?”
毕离孤齐拍拍手,一副干脆直接的潇洒模样。
天成月从惊诧中回神对他的话也没有争议,神丹秒药就是不同,刚服下便已经及时发挥作用缓了她一身的病痛,心口处犹如生出一股暖流护着。
“谢谢。”
天成月知他是并无无歹心的一人,她诚挚的道谢为刚才自己的小人之心尴尬。
“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你不怕这药回头就反噬,道谢是不是太早?”
毕离孤齐戏道,他对她的事他已了如指掌。这样一路坎坷却始终没有怨恨,淡然没有恶念的女子就连他也不得生出敬畏和莫名的情愫。
“我虽不精却也不傻,你要毒我也不用直接把毒塞到我嘴里去,这岂能像高手的作风?”
天成月道,这是这些天来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原来你还是聪明的月教主,我以为你早过得迷糊的不知何年马月了。”
他的话虽是戏谑的语气可天成月已知他心意。二人萍水相逢,他却待他甚好,这难让她心中无愧。
“你的恩情,我若能报定不忘。”天成月对他展出真心的笑颜。
“既然如此,何不以身相许?”
他看着她笑语,绿色的幽深眸子里有一刻深远的光芒。
“人若还有心定然可以,只是如今,公子看不明白吗?”
对他的真心她也不诸多措辞,也不委婉,而是直接的。因为她无力回报,看得明白的人都清楚,她的心已经被掏空了。
“……”毕离孤齐不知如何作答,他只知道这一刻心很痛。
中原女子居多含蓄,像天成月这样的聪慧的大家小姐更加懂得如何委婉拒绝,偏她不委婉,在情缘方面如此的直接不二。可见她一颗心如何历练,早已千仓百孔。
“若有来生,可以相报吗?”
他也不想让自己陷得深,只是第一次心为一个女子如此震撼。今生已不能他却放不下,试着许下来生。
“……”天成月愕然无语,丹野的草原汉子如何粗矿,征服天地,却也相信如此渺然的来世之说?
两人不过数面之缘,她何德何能,让如此气概男子用心至此?
她的心早已成了南山的石头却也会柔软,在这一刻,为眼前这个来自丹野的异族男子。
天地荒蛮,人心若海,她的心却在这蔓生冷漠的天地中感动。
眼泪迥然而下,她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不是动心却是动情,万千的冷漠无情变故将她包围其中,却有一个陌生而高大的男子以心相待而不求结果,许了一个触摸不着的愿望。
来世?今生还在这里呢……
今生多少愁苦处?今生多少牵挂事?今生尚不清澈,她像一片失去方向的浮萍,怎敢许下来世?
“别哭,别哭!”
毕离孤齐被她汹涌的泪吓到,不知如何劝慰。
难道在中原提来世是这么凄凉的一件事?看她脸上的忧愁简直可以和秋天的凉雨浓云去比,他故乡鸿雁飞走的季节也没这么凄离。
“若有来世你还先遇到你的他,但记得适时给我留个机会这样可以吗?”
他慌张的安慰,却不忘把自己的利益留下部分。
天成月听罢却破涕为笑,怎么还会有这种说法?可听他说她今生先遇到的人在她的来生还能再遇到她莫名的就轻松了,刚才的愁云惨雾顿时消散。
“来世你可以做我的大哥。”
天成月道,如果大家在来世没有记忆的重来,她愿所有人都忘记纠结的痛,拥有幸福快乐。
“不好,有你这样又聪明又漂亮的妹妹,岂不担心死我。”
毕离孤齐不愿道,可为了不让她有心理负担他尽量说得轻松。
天成月的一颗心死也死在了安文帝的身上,他看得清楚,更能感受到那样的执着,就算是天地消散也不能改变。可同时他的心也不断的被吸引了进去。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像个中原男子一般,讲究什么君子风范,即使在心里念念喜欢的女人面前也可以表现的这样简单随意。简单到这要看到她轻松的样子就觉得够了,没有强迫,放下争取。
原来,感情可以这样?他向来是不愿松手的人,想要的必要得到,而现在大度到他自己也不能了解。
这就是她许的来生,只能是哥哥。他多少有点不乐意,可是看在她没说今生也要他当哥哥的份上他就忍了。
毕竟他能体会,看到这一切的他明白今生她真的不能再为任何人动心了。
她只有一颗心,守住牵缚,也再不愿去累缚别人的心……
她是那么善良的,期待谁都好,来世今生。他又岂能再过份一点?
想起问星楼阁楼里的一幕,他也心生震撼,难怪眼前女子会如此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