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奶娘终于一咬牙,凄然的说道:
“小姐这次之所以能全身而退,是耶律埔揽下了所有罪责;而且,今日午时三刻就要午门问斩!”
“轰”,一声闷响,五雷轰顶不过如此;但只呆了片刻,叶小禅就回过神来,飞快的跳下马车,再也不顾旁人是何等眼光,脚尖点地,提起轻功,直奔午门而去。
蒋佩星和孟兮瑶相视一眼,也急急的追赶过去。
脚下每借一次力就能飘飞出十几丈,耳边风声不断地吹过去,平日引以为豪的轻功,今日还觉不够用,总是嫌慢,就怕慢上一步来不及,来不及、抓不住……
刚到午门,就听到三声震耳的追魂跑。
心中陡然一惊,无声的大叫:不!
前方几十丈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围着一大圈人,看不到最里面的人,倒见高高的斩台之上,那满面虬髯、半露臂膀、半截黑塔似的刽子手,一手叉腰,一手托着鬼头刀直挺挺的立于台上。
听不见说什么,就见人群齐齐转头,看向监斩台的方向。
幻觉般,似听到监斩官铿锵有力的一声“斩!”令牌翻转着飞上斩台,刽子手伸手摘下插在脖子里的死囚牌,随手一抛。
人群立时乱了套,乱哄哄的往里挤,都伸长了脖子向里看。
这几十丈的距离是那样的长,再好的轻功也不再管用,腿上似灌了铅,抬也抬不动;明晃晃的鬼头刀,迎着阳光举上去,又带着寒光落下来,在她的眼中慢悠悠的划过两道弧线。
即使再慢,她那句“刀下留人”也没赶得上,就这样伸着一只手,张着口定立当场;周围事物如白驹过隙,但她的世界就此停止。
围观的人群刚刚还兴奋地拥挤上前,很快便如潮水一般退了回来,甚至有胆小的都跌倒在地,
不知有多少人慌慌张张的往回走经过她的身边,她痴痴愣愣的样子引来不少人的指指点点。
人群陆续散去后,露出斩台上、血泊中,俯卧着身穿白色中衣的那人,血色浸染衣衫,已身首异处……
蒋佩星赶到叶小禅身后,扫了一眼斩台,连忙挡住兮瑶的视线,拉她到叶小禅跟前。
那边监斩官已经开始收拾了——还得回去复命。
收回目光,看一眼叶小禅,叹口气,冲兮瑶点点头,
“你劝劝她……”
转身往监斩台而去。
“叶姐姐,”她小心地唤她,“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些吧……”
拉上她的手,冰凉彻骨,急忙双手覆上,希望能给她暖和暖和,
“是我,叶姐姐,你怎么样?”
叶小禅缓缓地把目光转到孟兮瑶身上,待看清是谁后,突然双腿一软,失了力道,瘫软的跪到了地上,吓坏了孟兮瑶。
“我是不是在做梦……”语气平静而低沉,与其说是问孟兮瑶,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没事了,没事了……”孟兮瑶随她跪倒地上,一边哄她,一边给她搓冰冷的小手。
又瞥了一眼斩台上,想起刚才血腥的场面,那铺天盖地的鲜红又兜头而来,罩得她透不过来气。一时只觉天旋地转,俯到一旁就开始吐,呕了半天,只吐出一些酸水,心中更是涩涩发苦。
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苦笑,做杀手这么多年,何曾怕过任何血腥——想来见到的都不是亲人的血吧,
“兮瑶,我没事……”
这个样子,怎能不让人担心呢;左看看右看看,正好蒋佩星大步走了回来,忙吧求救的目光投向他,“阿星……”
蒋佩星冲她一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蹲下身来,把视线和叶小禅平视,
“叶姑娘,你还好吧……振作一点……”
把眸子向着他的方向转了转,听他接着说道,
“他们同意让收尸了。你看,还需要什么……”
“不用了……”这种罪别说收尸了,真要往下追查,是要灭九族的;这次蒋佩星定是破费了不少;人都去了,再要什么也是枉然;再说,阿布日族实行的是天葬,不需要入土为安。
“帮忙帮到底……把他……火化了吧……”
蒋佩星意外了一下,随即点头,
“那——别的有需要的吗……”
她凄然一笑,摇摇头,又看看孟兮瑶,
“我……好累……能不能……送我回去……”
真的是没有一丝力气了……
路过安明的私邸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看一眼紧闭的大门,不甘心的问:
“蒋大人,安明最近在忙什么?”
蒋佩星眸中光亮闪了又闪,又看了一眼兮瑶,实在摸不透她问话的意思,可以肯定的是,明哥是故意的避着她,
“能有什么,都是皇上交代的事……”
“……”
许久,她才开口,“我没事了,你们回吧;我自个呆会儿……”
蒋佩星二人相视一眼,兮瑶刚要说什么,蒋佩星拉了她一把,
“叶姑娘,不要太晚,待会就早点回吧。”
无视兮瑶要吃了他一般的目光,半推半拥地带着她走了。
轻移莲步到门前,面对紧闭的大门垂眸叹气,
“阿明,有必要躲着我么……
“你说这事交给你……你要我相信你……”
街巷拐角,蒋孟二人去而复返,远远的看了叶小禅一眼,又缩回头去,
“叶姐姐是不是想见安大哥?”
“可能吧……但明哥最近是在躲着她。”
“安大哥若是老不来,叶姐姐会不会就这么等下去……”
“……”
手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扯她胳膊,
“走啦……”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几乎将时间站成永恒;将近傍晚时,身后有了动静。
来人没有隐藏气息,显然是故意让她听到脚步声。
“小禅……”
“……”
“小禅!”他又唤,慢慢靠近她。
“不要叫我!”冰冷的低喝止住了他的脚步。
“你,去刑场了……你,还好吧?”
她霍的转身,受伤的眸子盯住他,
“你是故意瞒着我的对不对?!”
“是……本不想叫你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她失了控制,低低嘶吼。
这时有人从街口走过,好奇的冲这边探头探脑。
他反应过来,一把抓过她,不顾她的挣扎,直接推门进去,进了他办公的厅堂,才被她甩开了手。
“别生气,不让你知道是不想你不开心。”
“这样我就开心了?”这么牵强的理由,气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你明知道埔伯对我有多重要!”
“……”
“我说过——伤害我亲人的人,我都不会原谅!”
“……”
“你骗了我,你要我相信你,你这个骗子!”她有杀人的冲动,面对又爱又恨的他,却不忍下重手,只把密如雨点的拳头落到他肩上、胳膊上……
他更心疼她,她是越难受越坚忍而且没有眼泪;任由着她近乎疯狂在他身上的发泄,直到累了、倦了,疲惫地垂下双手。
“阿明……你知道吗,我宁愿死的人是我,也不要任何人为我做出牺牲;我孤零零的长大,亲情本来就少,最怕的就是失去……”
“我知道……”他声音有些哽咽,忽然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发丝,“我都知道!你是重情重义的好女孩,怎么舍得别人为你受一丝的伤害呢!”
“你知道?!那答应我的事为什么做不到?!口口声声让我相信你,却反过来欺骗我……”她推开他,眼眸中满是受伤。
怀中一空,顿感失落,
“没有!我没有骗你。相信我,再坚持一段时间,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不必了!”她冷冷地回绝,“我还能相信你吗!你给我的答复就是……就是埔伯那具冰冷的尸体么……”
“月儿……”他蹙眉打断她,又缓下声来,“为什么不给我一点时间……”
“安明,”她正色,冷冷的叫他,满脸都是失望,“……我错看你了……”
他大惊,上前一步,紧张的唤她,
“不是的,月儿……”
后退一步,转身时,眼中闪过决然,
“我恨你……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