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见这个“大人”自始至终都在和自己吵,没向着自己说一句话;此时眼中还有一丝轻蔑,思起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和着愤怒一并爆发:
“混蛋!你们合伙欺负我!跟你们拼了……”
身形一扑,手臂一伸,手指微扣,一招“锁喉扣”,直奔蒋佩星的咽喉而来。
乃是近身对敌的拼命招式。
蒋佩星侧身避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反手,拧背后。
少年的手臂纤细,一拧之下,吃痛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咬着牙愣没出声,只用力挺了挺背,以减轻痛苦。
一靠到他身上就咆哮起来:
“放手,混蛋!你少碰我。滚!离我远点,臭男人……”
“呵,‘臭男人’?——不连你也骂了么?”他冷着声道,一侧脸,“向东,拿绳子绑……”
脚上一痛,随即,手上也一阵刺痛。
那少年正捧着他那钱袋的手狠咬;反应过来,一掌击在他的前胸,“你属狗……”
手上触到柔软……
顾不上被咬出血的手,惊诧的看那个被他击退的少年。
“他”稳住身形,狠狠的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瞪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他;因争执而凌乱的发髻贴到潮红的面颊上,愤怒的大眼涌上越来越多的水汽,仿佛随时都会溃堤,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溢出。
缓缓地举起钱袋:
“你……欺负人……要证据是吗?黑线缝制,紫线锁边,搭边回环扣针,小碎梅花打底;里面大银五两,碎银十二粒四两二钱,共九两二钱……你们要,是吗?不用合伙欺负我!给你!我不要了,不要了!”
说罢,丢掉钱袋,挤出人群。
蒋佩星还未从那一掌中回过神来;耳听那一声声控诉,就见“他”掩面奔出了人群;顾不上胸口被银子砸得生疼,呆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
“想跑?”随着散开的人群,汉子想溜,被密切关注他的纪向东揪住。
这人颠倒黑白的功力深厚,锦衣卫的脸险些被他丢尽了,岂能轻饶?
“向东,绑了回去,看好了!”
“是!”
少年狂奔几条街,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再也忍不住,伏到树干上“呜呜”痛哭起来。
想起刚才的羞辱,思及几个月来的憋屈,越来越伤心……渐渐哭得无力,从树干上滑下,跪坐到地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会就到了身边;迅速擦干泪,仍旧垂着头,一动不动。
“喂,你哭了……”
这该死的声音不是刚才那个“大人”吗?羞辱人了还不够,过来看笑话吗?
“刚才那么厉害,以为你皮着呢,这么轻易就被打败了?”
“……”
“不要哭啦!这么冷的天,把脸再吹坏了。”
“……”
“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小气的人呐!刚才不是吵得挺凶吗?……喂……”
“他”一直背着身,低头不语;后面之人“喂”了两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少年“霍”的起身,反手“啪”的一掌刮到他的脸上,用足了十成的劲;后又惊于他的不避闪,登时呆立当场,手背到指尖传来麻疼的感觉。
这一掌,打得他毫无防备;
这一掌,打得他眼冒金星;
这一掌,打得他怒火冲天!
打人不打脸,何况堂堂的锦衣卫!——他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缓缓地转过头,手背揩掉嘴角的血迹:
“好,好,很好!”
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步步逼近;清冷的月光下,愤怒的双眸折射出嗜血的光芒,入地狱走出的恶魔。
对面的人由呆滞转为惊恐,后退;身后是大树,再无退路。
慌乱的、无处安放的双手紧张的护在脖子上。
“他”的惊恐让他清醒,相比之下,自己刚才无意的轻薄,对“他”来说是莫大的羞辱吧!
眼中的怒火逐渐退去……良久,轻叹一声:
“算了,我们扯平了。”
一句话,让慌乱的人彻底呆滞,脸上发烫。
月光下,蒋佩星没有看到“他”红透的双颊,只有映着月光的大大的双眸,又渐渐蓄上越来越多的水汽,别过头的同时,眼皮轻轻一搭,滑下一串水花……
柔弱的人儿总能激起人们的同情心。
他刚才狠戾的样子立刻就软下来:什么该死的扯平,简直是又一次的羞辱——真怪自己一时地口快:
“嗯……那……是我不对……对不起——”
“……”
“我过来,不是要气你的,来还你这个——”
不敢再直接碰她,只用钱带碰碰“他”的胳臂:
“是我误会你了:里面的确是双色线……对不起啊!”
听到这话,委屈的人由无声的抽噎变成失声痛哭……
蒋佩星慌乱道:
“喂!我都说对不起了,你别哭可好不好?”
“……”
“我最怕女人的眼泪了;别这样了,叫兄弟们看见了,都得说我欺负你……喂,我不是故意欺负你……唉,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
“要不我帮你报仇;反正已经抓住那个小偷了;你说怎样才能出你这口气吧?”
“……”
好话说尽,也止不住眼前之人的泪水。
向来最有女人缘的蒋佩星这下无语了、投降了;挠挠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最后无奈道:
“好吧!你愿意哭,我陪你。不过,这么冷的天你会把脸哭坏的;我不介意把我的衣服、袖子借给你,——不过先说好哦,只能擦眼泪,不许蹭鼻涕呦!”
讨好的把衣袖伸过去,没有反应;仔细一看,“他”抽噎的竟然有些抽搐。
蹙眉刚拍拍“他”的手背,就及其他更大的反抗:
“滚!滚,——臭男人,不要碰我!不要!滚!”
“他”的眼神迷离,似陷入了迷糊状态,像突然张开刺的刺猬,惊恐的挥舞着双臂。
“喂……姑娘,醒醒……你怎么了?”
“滚啊!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忽的又抱紧双臂,柔弱的缩到一旁低泣道:
“你们不要欺负我……不要……”
蒋佩星痛心的看着陷入疯狂的“他”不知如何是好,对面突然安静下来……
竟是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去了。
赶紧托住“他”软滑下去的身躯。
“喂!姑娘……”
掐人中,没反应;搭上脉,脉象有些虚浮,并无大碍,这才放心。
轻轻撩开和着泪水的凌乱的贴在脸上的青丝,有些烫手——是起了伤寒!
不觉已是心疼不已: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担忧的左右看看,叹气道:
“真是一只长着利爪的小猫,——这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