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人快语的妇人,叫叶小禅尴尬了好几日,又不好发作。
妇人明白了原委,只是稍微促狭了一下,便说什么:看你没相扶相携,定是从小竹马青梅,就差成亲了;又说什么,两人简直是金童玉女,珠联璧合……等等一大堆好话。
叶小禅本就不善言辞,也就默了声。
不料妇人因此打趣了他们好几天。
安平还好,过了最初的尴尬,一切如初;只有当妇人的话让叶小禅抹不开脸时,他便无声的退出去,唇边却悠然挂上会心的笑意……
三天后,他们该走了。
妇人已离去,少了她的快人快语以及三个孩子的嬉闹,一时安静了许多。一起收拾包裹时,她感到了炙热的注目,动作便僵了。
这几天,安平看她时,眼中多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她一直躲闪着,躲闪着……
感到叶小禅的不自在,安平轻笑一声,过来帮她打包裹,还故意和她的手轻碰一下;在她嗔脸之前赶紧说道:
“恐怕我们还得快些……”
原来,他们突然改变路线一路向东,让事先埋伏好劫杀“神女”的人扑了个空;这几天一耽搁,那些追兵恐怕很快就到。
还有一件事就是叶小禅这几天需要大量的生姜,这个地方湖泊连片,生姜极为缺乏;但这些天总有老人、妇人、孩子源源不断的送来好多生姜……
是友?非友?
叶小禅犹豫一下,猛的一簇眉,已经猜出了是谁,手下随便划拉两下子,匆匆收拾了东西。
“你知道是谁,对不对?”马车赶出好远的路,安平才出口问她。
叶小禅垂下眼,显然并不愿意提起此人,抬头深吸一口气,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两下。
安平无奈摇头,刚要策马跟上,一阵利器破空的声音……
两人挥起马鞭抵挡,片刻后,安平赶上前去与叶小禅的马头并齐,高声吆喝:
“什么人?!藏头缩尾的算什么好汉?!”
叶小禅稍稍撇过眼,安平两手勒住缰绳,鞭子握在手中,未损伤分毫;反观自己的,同样是加了内力一鞭子抵挡暗器,鞭稍已然被削断;值此一下,两人高低立见分晓,呆在他的身旁便有些不自在了……
安平喊完话,身前马后闪出四五十人,前行的道路和退路均被封。
安平看了看前面,又淡淡的瞥了一眼身后,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身上;抬头对上领头的那人,
“朋友是哪条道上的?这是什么意思?”
“哼!无知小儿!我乃江淮一带的盐帮帮主,人送绰号金刀陈林福是也!”
“噢?金刀陈?名头叫得挺响!可惜……没听说过!”
本以为报上名号,对方不怕,心中也的抖三抖;不料安平一张口,立时叫他颜面无存,金刀陈不由恼羞成怒,气的哇哇直叫,
“小子!看你无辜,还想饶过你一命,你竟不知好歹,还往枪口上撞!那你还是留下来吧!”
他打一个眼色,立刻上来一人,五短身材,又瘦又小,看起来极为灵活;足尖往地上一点,手持一杆长枪,如脱弦之箭,直奔安平而来。
安平侧马躲过,只用鞭子隔了一下便试出他的伸手;冷笑一声,并不下马,气定神闲的施展开马鞭,轻松地罩住自己和爱马。
那人只是仗着身轻灵活,左冲右突,却在安平这里讨不到半点好处,不禁有些焦躁;一个分神间,长枪被鞭子卷住,脱手飞出。
安平战的轻松,便有些轻敌;鞭子收回来,却发现马前的小人儿失去了踪迹;眼角余光快速左右扫了一下——那人的气息就在附近,难道他会遁地?
“在马下面……”叶小禅出言提醒。
原来那人仗着身小灵活,翻身钻到了马腹下方,如八爪鱼一般紧紧地攀附到马的肚子上;此时正把力道交到左手,腾出右手去抽绑腿上的匕首,看样子打算在马腹上划开一个口子!
安平听到提醒,立刻反应过来,手中鞭子一挥,缠上那人的脚裸,挥臂一带,将他甩了出去。
也不知这人用这种下作手法害了多少的来往客旅,此时被叶小禅说破,那个盐帮帮主气的吹胡子瞪眼,羞怒交加,
“来人啊,看‘神女’现在闲着,还不上去打个招呼……”
上来两人就要往前走,安平正好把那人甩出去后腾出了手,横马拦住去路,
“哪有什么‘神女’?那是我的‘兄弟’;我来陪你们走几趟……”
“哼!”金刀陈把金刀往怀里抱了抱,冷哼一声。“会有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兄弟’?分明是一个‘小娘皮’!弟兄们,上!敢阻拦着,格杀勿论!”
前后四五十人,乱哄哄的就要一哄而上;安平看得出,其中不泛一些高手;不由得头痛的蹙眉:
“慢!”
镇住众人,随手取出怀里的檀木腰牌,向上一举,
“官差办案,尔等退后!”
声音不大,倒叫那些人面面相觑,一个个手中握着兵器,不敢近前。
安平微微侧过头,用低的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对叶小禅说道:
“赶紧走,恐怕唬不了他们多长时间!”
二人催马,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错过金刀陈时,他身边一个额头带疤,三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眼珠转转,凑到他身边,提醒道:
“帮主!机会难得,不能放他们走!你想,盐帮连上我们马帮,若有宝藏在手,我们揭竿而起,不要说小小的官府,就是这天下……恐怕也得另姓他姓!不如……我们一不做……”
谋反?
金刀陈激灵灵打个冷战,只片刻,眼神就变得狠戾,
“好!”
一个眼神过去,“呼啦啦”众人又围了上来。
安平心道“不好”!面上仍做平静:
“陈金刀!你什么意思?!阻挠官差办案,你该当何罪?!”
刀疤脸上前,瞥过叶小禅,冲着安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倘若你消失了……”
安平面色一寒:
“那你就试试看!”
叶小禅也亮出蝴蝶剑;安平只一招便劈手夺了一把长刀,两边人马混战在一起。
叶小禅兵器虽趁手,但马上作战,不同于步下,总有些鞭长莫及;反观安平,随便的捡个兵刃,劈、削、挂、挑、刺……舞起来得心应手,围着他的十几人,一时竟是近不了身;而且,眨眼间,这群人,就躺下大半。
金刀陈有些急了,对着外围的那些人急道:
“愣着干什么?!并肩子上啊!”
盐帮、马帮都是刀头舔血过日子,这些人也着实凶悍;安平见叶小禅战的吃紧,不由得开始挂心。
对方人多势众,就算勉强能胜过,他二人也不免挂彩,边战边拨马靠近叶小禅,缓解她的压力。
他一靠近,叶小禅登时松了口气。
“小禅,暗器……”他出声提醒,同时挡下她大半的进攻。
叶小禅醒悟,摊手伸入镖囊;这个时候“暴雨梨花”针根本够不上杀敌——眼一狠,抬手五六镖飞过,躺倒几人。
又一把蝴蝶镖出手时,金刀陈反应过来,一声唿哨,围攻的人齐刷刷退后,紧接着,镖雨袭来。
安平靠近叶小禅,两人把背身留给对方,抵挡四面八方的飞蝗般的镖雨。
“你先走,我掩护!”安平急道。
“不!我们共进退!”
叶小禅心意坚决,叫安平心头一喜;一波镖雨缓和后,他反手在她的座骑上磕了一刀。
叶小禅一个不察,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待她稍稍稳住,已经奔出了包围圈,
“安平!”有些恼怒她的自作主张,刚要拨马往回转,利器破空的声音又传过来;三道声破,直奔上中下三盘,她下意识反手去挡。
安平力战十几人,偷眼看见,金刀陈望着叶小禅离去的方向,不但没有急着追赶,阴霾的双眼反而露出算计的光芒;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小禅!小心!”
还未落音,三道物什已经奔着叶小禅而去。
叶小禅手中的蝴蝶剑翻出剑花,快速挡下两镖,第三镖正正的定在了马臀上;马儿吃痛受惊,嘶鸣着狂奔起来。
叶小禅撒手丢了兵刃,伏在马背上,这才稳住身形。
刚直起身,伴随一声呼哨,眼前变戏法般出现一道绊马索。
她急拉缰绳,收之不及,巨大的惯性带的她从马前方一头栽了下去;她只来得及竖起双臂,护住头脸,一阵天旋地转及撕心裂肺的疼后,便失去了知觉……
“小禅!”安平疯了般的大叫。
微风吹得他的发丝乱舞,比不上他的心情糟透!
本意是想叫她先行脱险,不料,前面才是真正的陷阱!
愤怒的他仰天嘶吼,发丝随着他的气息扬起,他目眦欲裂,双目通红,犹如入了魔道!
金刀陈等人均骇得一个个双腿打颤,不敢近前,胆小的还偷偷后退两步。
没有叶小禅在跟前,安平再也无所顾忌,再次出手即使出必杀绝技“天魔斩”!
不消片刻,断肢残腿纷纷落下,唯剩倒在地上,四肢不全的人满地打滚和绝望的狼嚎。
这一招“荡魔天尊”,以一对百最为有效,只是太过血腥残忍;安平本意是避过叶小禅再使用……
这还不解气,抬起通红的双目,正看见使用绊马索的两人,根本不管这边的混战,一个俯下身去翻看检查倒在地上的马匹,一个直奔滚到陡坡下昏死过去的叶小禅。
安平一看,怒不可遏,踢起地上的兵刃,将两人穿了“糖葫芦”。
“小禅……”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血人,安平犹豫着有些不敢碰触。
她的脸上还好,仅有些轻微的擦伤;但其它地方,几乎每一处都有伤口;尤其是四肢,前臂因为护着头,胳膊上衣服已经不见,皮肉被碎石磨得几乎深可见骨,腿上、膝盖上下亦是;身下已经汪了一大片血迹,不消说,从陡坡上滚下来时,后背亦被摩擦的不轻!
“小禅!”轻声叫着,急急的点了几处穴位给她止血,手臂小心的从肩膀下穿过去将她托起,小心的不碰到她伤的最重的胳膊和腿。
一只手忙乱的掏了半天,掏出一粒止血止疼的药丸。
昏迷中,她兀自强忍着,紧咬牙关,没有一丝的呻吟溢出。
撬开她的口,把药丸放进,又帮她吹进去;给她屡屡汗湿的秀发,无助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小禅……”
轻咳一声,她悠悠醒转,疼痛让她的眼前一阵阵的泛黑,先看了一眼抱着她的安平。
“小禅……”看着她痛苦,这个大男人几乎落下泪来。
她颤抖着,微微闭了会儿眼,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转头看向坡上,
“安平,安平……我的马……”
那匹青骢马跟了她六年,此刻腿骨尽断,倒在地上抽搐不已,眼见已经活不成了。
安平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里,又看看她,“我先帮你包扎了吧……”
叶小禅闭上眼睛,眼角又是一行泪珠……
他知道它是就不活了,她又何尝不知?六年啊!——她又怎么舍得?
“帮我……杀了它!”用尽力气喊完,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安平愣了一下,猛地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细碎的吻落在她的额间,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忍它受苦;我又怎么忍心看你受苦……如果可以……我宁愿,躺在这里的人是我,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