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昏黄的油灯下……
安平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床上的叶小禅——两天一夜了,她还没有醒来,叫他怎能不急?
她的伤口经过处理已经开始结痂。
炎热的夏季不易包扎,胳膊和腿上的伤口均裸露着,只盖了两件薄薄的衣衫;每隔一会儿,他就拿起芭蕉扇给她扇一扇。
还好,这两天不是阴天就是下雨,再加上她天生的体凉,过了最初的一天一夜,发热的时候也没出多少汗。
又给她把了一次脉,脉象已经平稳,没什么大事了。
他暗暗长出一口气,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能醒来……
门传来极轻的敲门声,这么晚,会是谁呢?
深深看一眼床上熟睡的人儿,上前打开门;站在门外的人叫他的脸色一黑,随手就要关门。
来人迅速抵了一下,向里面看了一眼。
安平急忙闪身挡住。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她!”温儒的声音带着焦急,还有一丝憔悴。
“她不愿见你,你不知道吗?”安平防备的盯住他。
龙飞的眼神陡然落寂,挡在门上的手缓缓地落下。
安平静静地看着他放下手,又要关门,
“等一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这是加了整株雪莲的‘冰肌膏’,能生肌去腐,不留疤痕……”
“不必!我会给她配上好的药……”安平冷冷地回绝。
“你的医术我没的说;但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你来得及吗?你非得要让她留下满身的伤疤么?是不是她介意了你才开心呢?”龙飞的声音不大,句句在理。
安平默了声,紧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龙飞把瓶子塞到他手中,落寞的转身,没走几步又停下,也不回头,
“让她安心养伤,谣言的事我来处理……”
安平握了握手中的瓶子,看着龙飞远去的背影心情复杂:她腹痛的那几天,是不是也是他,暗中送来各种补身子的东西,不用说,那难得的生姜也定是他寻来的了……
“你醒啦!不要乱动……”安平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感觉到屋里有动静,回头发现叶小禅正试图起身,赶忙过来扶住她,“你要做什么?告诉我一声,我来帮你。”
叶小禅垂头坐在床头,双腿尽量的伸直;受伤的手臂一动,伤口一被牵扯就疼得厉害。
安平看她的动作,立刻会意,赶紧上前把她的袖子,裤腿拉下来。
“饿了没有,我给你弄些吃的……”
叶小禅默不作声,依旧垂着头,面上过火般燃烧;伤口是他给处理的,衣服定是他给换的了……
安平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细语的解释,
“伤口太深了,还有后背,出了好多血,形势所迫,再者,我是医者,你是病人,一时那能分得那么清……所以……你的衣服……你放心,我只是帮你换了换,我发誓,我没有偷看;你要介意的话……”我负责……这几个字,在他的口中打了好几个旋也没说出来。
他倒是乐意对她负责,只是她……
她依旧不说话,垂着头,发丝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
“你……不要这样,你说说话?你若介意,打我,砍我都行……你若不相信,就挖出我的眼睛……”
他说的无比认真,还抓起了她的手;她蓦地抬起头,看他一眼,又手足无措的垂下,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狠狠地摇头。
她的动作叫安平的心境舒展开一些,但还是不知道她想些什么,
“我给你做了吃的,在灶房,我去看看还热不热?”
她看他一眼,摇摇头,复又垂下。
“你怎么了?”安平终于觉察出不对,蹲到她的面前,侧了头看到她的表情极不自然。
她的手臂全是伤,只有两只手完好,只有轻微的擦伤;手轻轻握上她的,给她以无声的安慰。
她的手抖了一下,这次却没有抽回,叫他信心倍增。
“你……是不是要如厕……”她这般的不自在,让他猜了众多的原因后,尴尬了一下,却终于问了出来。
“轰”的一下,面颊上又似过了一把火,她慌乱的侧了头拧了身子,有点不敢面对他;在他一再的坚持下,她轻轻点了点头。
那结满假痂的伤口,又痒又疼,刚才躺在床上,自己想坐都坐不起来,更别说走路了。
他无声的、又很温柔的把手臂绕到她的身后,停下;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轻轻托起她;她僵了一下,这样近距离灼热的被他注视,叫她更加羞窘,躲又躲不开,只好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清新的青草香瞬间把她包围……
不见,安平心情极好的拉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客栈的茅厕门口燃着一盏大大的气死风灯,安平放她下来;她的膝盖处不能打弯,僵直着身子,挪着小步走了进去……
回到客房,安平发现,她的脸色更加苍白,还有汗水滴了下来;急忙把了把脉,又掀开她的裤脚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伤口刚结好的痂已经绷开,鲜红刺目的血顺着小腿流下来……想必比新伤的时候还要疼得很!
急忙给她止血,上药……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龙飞给的药给她擦上。
看来这药很是管用,片刻功夫,她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色也不像刚才那么苍白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从这以后几天,叶小禅再不敢吃流食,喝水……
龙飞给的药还真顶事,十几天后,她身上的伤好了大半,结的痂已经脱落,露出粉色的嫩肉,比其他地方的洁白的肤色深了许多;只是新生的肌肤娇嫩,稍微碍着就疼得要死……
安平见她闷在屋里好多天,每天只能在窗口僵直着身子坐上一会儿,很是无聊。
这天晚上的月色看着不错,安平看了她一眼,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回转,神秘的笑着对她说,带你去个地方。
她微愣,看他伸了双臂,醒悟过来,不自在地撇了头,却没有拒绝……
轻轻抱了她,走出屋外,拧身上房。
房顶上放了软软的棉被——看来他是早有预谋。
薄嗔了他一眼,突然发现天上的月亮特别的圆,不知今天是十五还是十六。
皎洁的月光洒下来,罩在两人的身上,静寂而温馨。
微风吹来,清凉舒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无比的惬意。
安平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不多言语;伸手从一旁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唇边……
她的身子蓦地一僵,他吹出的又是那首“清平曲”;那片薄薄的、普通的树叶,在他唇边演绎出美好的曲调……
她缓和的下来,静静地融入到曲子当中去……
突然,客栈的一个窗子内甩出一个杯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吹什么吹!!!”
曲子戛然而止,两人面面相觑,随后,叶小禅“吃吃”的笑出了声……
安平也是尴尬了一下,随着小禅的破功,也笑弯了眼……
渐渐地,他看着她的笑脸凝重了脸色,轻轻的坐到她的身边。
在她养伤的这些天,不知龙飞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些追踪的人绝了迹……
但是,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她,思忖了好久:她是没落的草原部落的小公主,她复姓耶律,这些他都知道;可她还有什么身份值得人们竞相追杀或是竞相争夺?难道她的身上真的有奇珍异宝?或是什么宝藏钥匙?
她也慢慢的的收起了笑颜,垂下了目光。
如果真的说是有什么宝藏,那就是阿布日做的阿塔尔山吧,那才是一座宝山……
面对他的疑问,她慢慢讲起了阿布日的一切,越讲越缓慢,——猛地发现,那时的情形几乎同现在一样,她去劫狱被追杀,“他”带着她堪堪而逃;一样一样的,难得温馨的坐在房顶,说起她的故事……这样的话也都对阿明说过:给他说过阿塔尔山,哈密达湖……
月儿……原来他叫月儿!
安平的心中一喜,她肯对自己说出自己的小名,说明……怪不得大哥喜欢看月亮,喜欢轻轻吟诵着:月儿!
月儿……
他勾唇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却发现,那边已经默了声……
叶小禅将头伏在双膝上,双肩抖动的厉害……
她这是在……哭泣?
“小禅……”将手扶上她的肩,她依旧哭泣不止……
“怎么了?”扳过她的身子,托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你不要这样,到底怎么了?”
“阿明……”她的眼中流出更多的泪水,“他说过……他说过陪我去看草原,看星星、看美丽的哈密达湖的……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失约……”
低低的压抑的哭声传来,让他的心蓦地一疼,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中;她她没有躲避,埋首在他的怀中,闷闷的哭出了声,“凭什么……凭什么他说走就走……凭什么要丢下我一人……你说啊,凭什么啊……”
他任她在他的怀里痛哭流涕,任她的流水打湿自己的衣衫,只是紧紧地收紧手臂,无声的给她一个避风的港湾……
直到她哭够了,他才松开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认真的看进她的双眸,“小禅……月儿,伤心过了,也哭过了,以后不许这样了……”
她的浅浅的黄褐色的眼眸,被泪水浸过,现出透明的琥珀色;那哀怨的神色清清楚楚的倒映到他的眼眸中,让他忍不住的去疼惜,去接近……
“不要再这样了……以后还有我……我会一直陪你……陪你去草原,去阿塔尔山,我们一起看星星,看美丽的哈密达湖……永远的陪着你……”
他的声音有一种诱惑,让她不由自主的就止了声,眼看那魅惑的薄唇慢慢的靠近,也木然的没了反应……
薄凉的唇轻轻地落在她的额间、眉角,睫毛……轻轻地碰触,一点点的缓缓而下,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那轻轻的碰触叫她安心,她被动的承受,双手下意识的抓紧他的衣衫;若不是他紧紧托住他的纤腰,她恐怕早已失力的滑了下去……
他轻轻移开一点,带看清她那迷醉的神情后,才敢轻轻地试探性的碰触到她那小巧的樱唇,一点的一点,一下一下,带着小心翼翼……
她醉了,只觉得自己沉溺在水中,无法自拔,唯有紧紧地攀附最后的依靠……
那星星点点的碰触,像投在水面的涟漪,在两人的心底一圈圈的扩大,一漾一漾的……也激得他们心情微恙……
他带着小心一点点的深入,汲取久违的甘甜,一点点的迷醉……
沉醉的两人没有发现,远处的屋顶,一个的白色的人影僵直的冲着他们这个方向,失落的垂头站立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隐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