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张琳琅试探地问道:“爹爹,越国皇后余氏是不是你最心爱的那个女人?”
“这些陈年旧事你都知道了?”张铮的声音有些游离,“没错,那个女人改变了我的一生。到现在我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爱她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
张琳琅不解道:“既然爹爹爱着余氏,为何那天没有带着礼物去找她呢?”
“谁也不知道在约定那天的前一晚,她偷偷与我相会。她亲口对我说,她最喜欢的那个人是我。我当时美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满脑子想的就是与她一起过一辈子。可是她接着又说道,她虽然最喜欢我,但是她不会嫁给我。”张铮的声音有些哽咽,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和伤感,也许是这些话闷在心里太久,终于憋不住,感情一旦决堤根本无法控制。
“我当时像个傻子一样愣住说不出一个字,不明白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她却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她从小有一个梦想,就是站在权利的巅峰,让世人看看身为女子的她可以比男人做得更好。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她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身体和感情。所以她要嫁给一个最接近她梦想的男人。越国太子吴玺是最佳人选,无论第二天他送什么礼物,她都会接受他的求婚。她特意提前告诉我,就是想让我早点知道,免得日后伤心。
可是她如此赤果果毫不掩饰地告诉我真相,我又怎能不伤心呢?我哀求她给我时间,我赌咒发誓一定不会输给吴玺,如果她嫁给我虽然不能马上当皇后,但是我会终身为她的梦想奋斗,甚至夺得天下送给她当玩具。她只是无动于衷地摇头。
我绝望了,我才意识到我空有才华武功,但是没有功名权势,我拿什么实现她的梦想呢?纵然我爱她,她也爱我,又能如何?我抽出头上的发簪,那是她亲手送给我的桃木发簪,那么多追求她的人,她只送给我一人礼物。我丧失了理智,当着她的面把那根发簪折断,用内力化为齑粉,一挥手让碎末随风逝去。她什么也没有说,含着泪离开,我却再无勇气追赶她。她离开后我一直哭到昏迷,第二天醒来时满头青丝已成白发。”
张琳琅禁不住说道:“你可以杀了吴玺啊。只要吴玺死了,她最佳的选择就是你了吧?”
张铮笑了,痴痴道:“除了吴玺,还有许多达官显贵家的公子都在追求她呢。我武功再高能把所有人都杀掉么?再说我怎么忍心见她失望呢?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最接近她梦想的男人。所以我离开了越国,一路西行,想着这辈子不再见到她。结果我在蜀国遇到了一个奇人,那个人教会我摄魂术,还将我引荐给蜀国先帝。”
“蜀国先帝对你有知遇之恩,于是你就决定给他卖命了?你其实还是爱着余氏的吧?爱到根本不忍心伤害她。”
“也许吧。蜀国先帝是一个很有魄力的皇帝,他礼贤下士,为了发展国家日夜操劳。我那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希望,我以为我已经找到了获得权利的捷径。我要在蜀国扎下根,建立自己的事业,我要以蜀国为基础,争霸天下。我要让她知道我不比吴玺差,我要让她后悔当初没有选择我。于是我在蜀帝暗中支持下,建立了一个江湖组织,在其他国家游走,帮蜀国做事。”
张琳琅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呢?”
“华国与蜀国之战,我的弟子和属下死伤殆尽,我独自逃了出来,就像我当初去蜀国之前一样,孑然一身,一文不名,甚至比那时都不如,我现在还被华国通缉。十几年努力到头来如梦一场又打回原形。你说可笑不可笑呢?我爱的女人早死了,我在乎的事业也终于烟消云散。如果摧毁这一切的不是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或许还会有勇气从新开始,去报复。可是老天偏偏如此戏弄我,让我无法去恨。”张铮的话语中透着苍凉和绝望,“你说我究竟为了什么而活?我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呢?”
张琳琅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虽然对张铮没有亲厚的感情,却也不能见他就此寻短见,于是劝道:“爹爹,你并非一个人啊?还有我呢,还有王华。”
“王华?几年前我派周江去救她,至今杳无音讯,我以为他们都已经遭遇不测了。”
张琳琅说道:“周江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据越国那边的消息证实,王华一直都在天牢里好吃好住。如果爹爹想见她,并不难。当年我告诉她身世真相,她依然对你十分信任。”
张铮冷笑:“那个傻丫头,我一直是在利用她,她那样信任我依赖我都是因为我对她用了摄魂术。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不是单纯地让周江去救她,我对周江说如果王华背叛我,就杀了她。”
“王华还活着,这说明她没有背叛你啊?”
“天知道,或许周江没见到王华就被杀了呢?你以为越国的天牢那么好进?又或者王华真的背叛了我,把周江杀了。否则怎么这些年毫无音讯呢?”
张琳琅心中怀疑越国公主可能在天牢里故意设了什么圈套,预防王华的同党去营救或者破坏,周江很有可能已经死于非命。但是她仍然乐观开导道:“爹爹,说不定周江已经混入天牢,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与王华见面。当年越国公主有令,不许任何人直接接触王华。”
“你不用开解我了。就算那两人都活着,我也不会去找他们。王华毕竟是我心爱的女人的女儿,我对她的养育之恩,她为我卖命多年已经还清了,我何必再束缚她?周江一直喜欢王华,那孩子是我所有弟子里最有情有义的一个,我不希望他变成我这个样子,更不想落难的时候再去牵连他们。”
张铮拉着张琳琅从地上站起来,两人面对面眼对眼,他幽幽道:“你与我真的很像,不仅容貌。可惜你比我善良许多。你有那么高的才华智慧武功,有那么好的机遇,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当皇帝呢?你现在依附华国,等华国一统天下后,你再夺权,翻云覆雨,傲视群雄,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皇,那会是怎样的风光呢?我做不到的得不到的,余氏舍弃真爱穷尽一生未能实现的理想,你都有可能做到可以得到的。我也会全力帮你,我也就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张琳琅不可能没有贪念,可是她对权力的欲望远不如旁人想象的那么高,对所谓天下更是没兴趣。她没有半点犹豫,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没有想过自己当皇帝。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爹爹,你不觉得当皇帝很累么?有许多职业比当皇帝轻松又舒适的。”
张铮惊诧道:“你现在说的是真话么?这与当年夹金镇上你对我说的那段豪气云天的话完全不同呢。我那时以为你一定想自己当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