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天佑十六年五月,夏梁结盟,华国太子玕出使梁国,实为留质,左丞相高敏之子高赫、礼部侍郎张玉等人随行。
一时间为了国家大义,不顾自身安危留质梁国的太子,在满朝文武眼中,在华国百姓心目中威望迅速飙升。当然那些随太子去梁国的臣子,也都受到了前所未有地称赞与尊敬。
梁国新帝梁奔坐在御书房内,握着手中的画像怔怔出神。
御书房内原本有两个服侍的小太监,都被他打发到门外。他不想被打扰,更不想被人知道心底的隐秘。
画像并不大,工笔白描,在一张书页大小的纸上,并非出自名家手笔,但画中人被勾勒得惟妙惟肖。白衣胜雪,黑发飘飞,天人之姿,似嗔似笑,眉目传情。那个美得如梦一样的女子,深深烙印在梁帝的心中。
那天他被那女子轻易制住。
谜一样的女子,让他怦然心动,让他无法忘怀。
他躺在地上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找到这个女子,非她不娶。
他深深地相信,这世上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他恢复行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女子的容貌画下来。没有昂贵的纸张笔墨,但是他用心用爱去画,只想第一时间留住那女子的影像。
因为那女子,使他原本沉寂的心重新燃起希望。
被父皇流放又如何?皇位不是他无力去争,只是不愿去争而已。有多少朝廷重臣,多少名人志士拥护他支持他。明眼人都知道父皇废长立幼,是为了博宠妃秦氏的欢心。
只要他想,没有他得不到的。
可他只想娶那个女子。
但是他的弟弟,父皇的宠妃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迫害他。他从梁国逃到华国,仍然不断受到他们的追杀。严重影响了他寻找那个女子的效率。他怎能忍受?他在逃亡的途中深切地体会到无权无势的他是多么的渺小,他需要力量。更何况梁国的皇位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于是他打定主意,他不再逃亡,他接受了与宠妃素有间隙的杨丞相的支持,甚至娶了丞相的女儿——一个单纯普通无才无貌的女人为妻,为了夺回太子之位不惜一切代价。
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不再被迫害,可是一旦走上了争夺皇权的道路,岂容他回头?宠妃专横跋扈,收受他国贿赂不顾百姓死活,怂恿皇帝大肆修建宫殿楼台,穷奢极欲,其子少不更事只知道吃喝玩乐,唯一上心的就是如何追杀他这位兄长,以绝后患。
他怎能不恨?他怎能不伤心?所以他设计逼死宠妃,落实她一切罪证,他采纳了杨丞相的建议偷偷串通宫内卧底给亲弟弟下慢性毒药。宠妃死的那一天,他的弟弟已经虚弱不堪,随时都会断气。他再没其他兄弟。
父皇只能将他召回燕都,把曾经剥夺的那些权力荣耀还给他。但是他的目标已经不仅仅是太子之位。
他清楚地记得,他以太子的身份去谒见父皇的时候,父皇对他说的那番话。
“奔儿,父皇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才将你流放的。”
他冷笑:“是啊,父皇为了讨那个jian女人的欢心,就听信谗言,说儿臣会是灭国的灾星。现在儿臣回来了,那个jian女人死了,她的儿子也活不了几天了,父皇终于肯相信儿臣了么?平心而论,儿臣的才华能力朝中众臣有谁不服?”
老皇帝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没想到那件事情伤你这么深。奔儿,朕早就知道你的才华本领,但是更了解你的性情。如果立你这样有能力的皇子当太子,会引强国的忌惮。”
“强国?父皇指的可是华国?”他不以为然道,“华国灭了南国又如何?华国难道想称霸天下,吞并其他国家?”
老皇帝点点头:“没错。华国的野心非常大。吞并南国只是他们的第一步而已。”
“南国原本是属于华国的,华国出兵有理有据,但是对其他国家他们怎敢公然行侵略之举?就不怕人神共愤,其他国家联合起来对付他们华国么?”
“奔儿,你能夺回太子的位置,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一个道理,这个世上谁的实力强,就是谁说了算。礼义仁孝不过是上位者为了巩固统治编制的美丽谎言。当初朕一句话将你流放,就算群臣反对,但是朕的权利,宠妃的权利都让他们无从反抗。现在你逼死宠妃迫害亲弟,又有谁敢公然指责你的过错?还不是照样歌功颂德,趋炎附势?”
他愣了,想想确实如此。倘若他不够强势,不够勇敢,没有成功,没有当上太子,那些人又将是怎样的嘴脸对他?
“奔儿,朕从来没有相信过所谓的谣言,但是朕却流放了你。”皇帝哽咽道,“其实朕不想你卷入皇权争斗之中。朕清楚地知道挑起一个国家的责任有多累多苦,朕不想你重蹈朕的覆辙。以你的才华武功聪明机智,游戏人间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不是更好么?”
他感觉到皇帝话中有话,他讽刺道:“父皇,绕了这么半天,原来只是想开脱当年犯下的错误吧?难道您害怕儿臣会像对待弟弟那样对待您?那为何您还同意让儿臣当太子?这么多年您就再无别的子嗣么?”
“奔儿,到了现在,父皇也没有必要瞒你。”老皇帝理了一下思路,遣退所有闲杂人等,贴近儿子的脸轻声说出藏在心中许多年的真相,“你仔细听好了,下面朕要说的事情,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朕早就知道宠妃收受贿赂的事情,她虽然是梁国人但其实是华国安插在朕身边的奸细。朕还知道自她入宫后,不择手段打压甚至迫害其他妃子,年幼的皇子夭折,尚未出世的孩子她也不放过。朕不忍见无辜的人丧命,她逼得朕只能专宠她一人。”
他禁不住插口道:“父皇,您既然早已知道,为何还纵容那个jian女人?甚至把儿臣赶走?”
“朕可以立刻处置她,但是华国还会再渗透其他的奸细进来,与其防不胜防,倒不如牢牢抓住这一个。那时你还小,咱们梁国也不够强大,于是朕决定隐忍,虚与委蛇,假装沉迷酒色,任她摆布。朕那时唯一能做的是抢在她之前强加罪名将你流放。于是群臣对朕再次失望了,朕用自己的昏庸换来臣子们对你的期待,麻痹华国人,让他们沉迷假象以为梁国不会再有威胁。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每一次追杀你都能够逃脱?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你离开了那么久,臣子们仍然对你热情依旧?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宠妃那么精明的女人,为什么教不出像样的儿子?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宠妃为什么能那么快就能倒台?”
他惊诧,颤声道:“父皇,这些都是您做的么?都是为了儿臣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