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3日第三更】
梁帝的眼睛眨了一下。
瞬息之间张琳琅出手,一招制住梁帝要害,捏碎蜡丸,将散功丹强行喂入梁帝口中。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早被梁帝遣散在周围的太监和护卫们根本没时间救护,宫女们更是惊声尖叫。
梁帝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面色数变,眼中充满失望和伤心,他幽幽道:“你果然这样做了,朕虽早已料到,却还是很难过。张玉,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朕呢?朕刚才拿出来的只是寻常的补药,而真正的致命毒药就撒在朕的衣襟上,你如果对朕出手,只要肌肤接触一点点就会中毒,每到子时你就会全身剧痛,每过一天痛楚就增一分,据说再坚强的人也绝对撑不过一个月。”
张琳琅呆呆松开梁帝的衣服,看了看双手,手上沾了一层细细的粉末,掌心已经泛起一片乌黑。黑色越来越浓,又凝成一条线,顺着筋脉,向手臂上延伸攀爬。
梁帝此时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姿,冷冷说道:“这毒是朕花高价从你们华国一个敌人手中买来的。本来没想用在你身上,都是你逼朕的。一个月,希望你能仔细想清楚,只要愿意把你的身心都给朕,朕就给你解药。”
“那么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吧?”张琳琅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表情异常轻松,仿佛中毒的不是她。
梁帝继续威胁道:“你不要妄图自己运功解毒,那样只会增加痛苦。”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比如不能吃海鲜荤腥或者酸甜苦辣刺激性食物?”
梁帝的声音有些惊愕:“你一点都不怕死,不绝望么?”
“当然怕死了,所以才问清楚,免得又增加不必要的痛苦。”张琳琅怕极反而毫无顾忌,笑了笑又说道,“陛下,你应该清楚,从你用解药威胁我那一刻开始,你就再也得不到我的心了。”
梁帝的身体明显一颤,他眼中的得意渐渐换成恐惧不安。
张琳琅被人逼迫吃毒药也不是头一次了,这一次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并不十分绝望,慢慢冷静下来,一边思考着找谁弄解药,一边岔开话题道:“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对我也用太子那套毒药。是那毒药太稀有,还是你根本舍不得毁了我?”
梁帝没有说话,但是他心中明白,他确确实实舍不得毁掉张玉,相对于张玉的身体,他更想得到的是张玉的心。所以他不愿意让张玉沦落到华国太子的模样,成为被淫欲控制的行尸走肉,可他现在知道走到这一步,用毒相逼,无论张玉是否会因为解药屈服,他也注定得不到张玉的真心了。他把张玉逼上绝路,他自己何尝不是也走上了绝路?
过了片刻,梁帝才咬着牙问道:“张玉,华国皇帝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听到这句,张琳琅禁不住想起了当初张铮也如此问过她,忽然玩笑似地说道:“华国皇帝没给我什么好处,不过是更早一些让我喝了毒酒而已。”她故意说得含混,就是为了误导梁帝。
梁帝愣住了,看着张玉那绝美的容颜,明明是笑着,双眼却流露出仿佛看透世间肮脏,苍凉无奈的眼神,他心头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痛楚。
张琳琅轻轻叹息道:“陛下你说你很爱我,我也以为你会与别人不同,你会真心待我,会没有条件地信任我。可惜我错了,你和其他人没有不同,到头来还是用强逼我臣服。”
听完这句话,梁帝只觉得胸口插入了一把极钝的匕首,反复摩擦着他的血肉,销魂刮骨,鲜血淋漓却无法让他立刻死去,折磨着他每一寸神经,痛不欲生。
“陛下,看样子你也没什么要交待的了。请问可否放在下回去休息?又或者陛下早已备好囚室?”张琳琅毕恭毕敬地问,语气里透着冰冷与疏离。
“你回去吧。”梁帝麻木地摆了摆手。
“陛下不怕在下将此间发生的事情传出去么?”
梁帝起身,别过头,眼神飘向远方,神色似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喃喃道:“是我让你失望了。不过我终于知道了你想要什么。”
张琳琅心道:我想要解药,你能给我么?可是她很识时务,知道不能再与梁帝纠缠,她终于狠狠看了亭子里满桌的美酒点心吞了一下口水,也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张琳琅走了,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梁帝捂着胸口,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随后数日,梁帝最关心的不是朝政和战争局势,他只想听从国宾馆内传来的消息。
梁帝有些奇怪,张琳琅为何仍然回到国宾馆,起居饮食与之前毫无两样,不着急解毒,不着急联络华国皇帝,只不过隔三差五地从外边找来一些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人会面。
“张玉召集了燕都最有名的几位裁缝去国宾馆做衣服,与之前订购点心酒品的花销一样,都是记账。”探子按部就班地回禀。
梁帝貌似聚精会神关注手里拿着的前方战报,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他做的什么衣服?”
“是寿衣。”探子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梁帝已然变色的脸,继续说道,“除此以外,他还预约了燕都最好的寿材铺老板,准备量身定做上等棺木,同样也是记账。”
“他还做了什么?”梁帝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写了一封信,让国宾馆的人转呈陛下。”探子从怀中取出一个普通的信封,毕恭毕敬递到梁帝面前,“属下查验了信封外部,没有发现异样,为防万一,请圣上允许让属下拆阅此信。”
梁帝点点头,他虽然觉得生已无趣,却不想在没做完那件事情之前死去。
那探子取出一副特制的手套戴好,在下风口屏住呼吸拆开信件,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信纸上没有花样,这才将信的内容朗读出来。他读的很吃力,因为信上的字迹丑如虫爬,错字频繁很难辨认,别说文采洋溢,就连基本的格式都没有。内容记录的是最近购买寿衣棺材以及各色祭祀用品的消费账目,结尾恳请梁帝为这些账目付钱,属了张玉的名字。
探子念完这封信哭笑不得,他不敢做评论,静等着梁帝吩咐。
梁帝接过信,望着信上大大小小扭曲的字,怔怔出神。他忽然问道:“昨晚子时他在做什么?”
探子如实回答道:“与以往一样,烂醉如泥被人抬回卧房睡觉,身边有个侍卫伺候。”
梁帝眉毛一挑,紧张道:“那个侍卫什么来路,相貌如何?”
“那个侍卫是华国使团带来的普通护卫,以前从没有与上层官员有过交流。此人长得粗陋壮硕,不似练过上乘武功。”
“张玉让那侍卫留在身边做什么?”
“据属下观察,前几夜张玉身边都无人伺候,到了子时他每每会因毒发痛醒过来再难入睡。而昨晚只要他痛醒过来,那个侍卫就会把他打晕。”
探子的语调依旧平静,梁帝的心却痛得窒息。他藏在龙袍内的手握紧,指甲深深嵌入肉中,渗出鲜血,他浑然不觉。
“你先下去吧。”梁帝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情感,一如既往地吩咐。
探子克尽职守地追问了一句:“那么张玉的账怎么办?”
“如他所愿,朕为他付。”梁帝说完这八个字再无声息,死一样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