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一：天才的陨落
石寅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师父教的道理会和长大后师父要他做的不一样呢？而且似乎每个人儿时的理想都和长大后的行为不符，甚至是背道而驰。
记得和师父决裂后，蒋博陵曾感叹着说道：“我年轻时也像你一般，怀揣着侠义梦想。可这江湖就是个大染缸，为师也是身不由己啊！”
他不认了师父，却并不恨他，后来甚至并不责怪他。因为他愈发体会到那句“身不由己”的苦楚。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喜欢坐在汉江险段的岸边上，看着浊浪拍岸。似乎那便是他内心的一次次挣扎。
承道兄弟！我好羡慕你！不是你的修为，而是羡慕你可以走自己的路。难道我只能看着你的背影，一直在理想和现实的夹缝里浑沌度日吗？
不！我也要变强！我也要找到属于我的道！我不要再继续这样了！我要像你一样，自由地追求剑道。我要像那奔腾的水浪，即使撞得粉身碎骨，我也不要再做这个丑恶枷锁下的傀儡了。
石寅此时只觉得内心顿时通达无比，好像压抑心中多年的阴云已被吹散似的。看着公孙侑和李明波步步紧逼的利剑，他不再去想什么沧浪剑法，只是本能地挺剑出现在身前特殊的几个点上，轻巧地化解着敌方一次次的攻击，而且还总能制造出杀机威胁面对的两人。
何谦轻咦道：“小毛！上！”一直在另一侧观战的年轻弟子马上加入到和石寅的对战之中。多了一人一剑，立刻压制了石寅的反击，只不过双方谁也奈何不得谁。
三个打一个居然还占不了上风，那叫石寅的怎么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何谦大怒，拔剑加入了战团。
“卑鄙！无耻！”付江泉本来还在为石寅找回人剑合一的高深境界而高兴，战局却在何谦加入之后急转直下，不由得破口大骂。可骂有什么用，他根本就分不出手去帮忙解围。
他面对的两人并不急于抢攻，只是非常默契地纠缠着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让付江泉找不到破绽，一时之间莫可奈何。
卑鄙无耻？既然来偷袭，还怕这两个词的辱骂？何谦依然凭借其高深的功力和奥妙无穷的太乙五行剑法，死死压制着石寅。
但局势的恶化，并没有让石寅退却。只见何谦居中，公孙侑和李明波分居左右，从正面分别刺向咽喉、檀中、丹田三处要害，同时那名被称为小毛的年轻弟子从他的右方袭来。
有机会！石寅眼前一亮，不理会身前三人，而是迎着右侧来的剑斜着刺出，却没有传来两剑相击的声音。石寅的剑像一缕棉絮似的虚不受力，顺着那人的剑势，划过弧线柔柔地一领，将他带了个趔趄，连剑带人都撇向了左侧，使其剑尖正点在最左侧的李明波剑脊上，身体则挡住了另两人前进的路线上。
未免伤到同门，何谦和公孙侑立刻止住剑势，此番险情立解。
石寅岂能容许机会溜走？他动作不停，顺势挥剑横削，从小毛的颈前掠过，留下了一条清晰红线。
小毛趔趄的身形还没停住，就瞥见剑影一闪，同时脖子上一疼，登时恐惧得头脑空白，一头栽倒在地，本能地捂着鲜血泉涌的脖子，再也没站起来。
对！就是这样。耐心寻找机会，一定会有打败他们的机会！石寅信心大增，好像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何谦心里的得意一扫而光，大叫一声：“混账东西！敢杀我门人！”提剑全力杀来。李明波从左侧杀来，公孙侑则跟在何谦的身后。
面对何谦毕其功于一役似的刺击，石寅不敢大意，马上就挺剑相迎，想要故技重施，引他的剑去挡开左侧的攻击。可是，两剑刚一接触，石寅就脸色一变。
这何谦的太乙五行剑不容小觑啊！两剑相抵，石寅便觉得自己的功力根本无法撼动对手。再变招已经来不及了！
啊！危急时刻，石寅一咬舌尖，在剧痛和血腥的刺激之下，终于将何谦的剑荡开，击向左侧李明波的剑脊，瓦解了两人的攻势。终于成功了，只是他有种招已用老，新力未继之感。
就在这时，公孙侑突然从何谦身后蹿出，然后极快地内切，顺势对着石寅的胳膊，将手中长剑向上一撩。
太快了，来不及了！
啊！石寅痛彻心扉地惨叫着，握剑的右手便随着飘飞的血花甩飞出去。听着这声惨叫，何谦等人都露出了微笑。
但沿着去势横向掠过的公孙侑，刚露出来的笑容却僵住了。因为石寅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痛得抱着胳膊满地打滚，而是咬紧牙关，怒瞪双目，在断臂之痛的刺激下，运起全身内力灌于左掌，一掌拍向了他的脑袋。
他想要躲避，但是太大意了，来不及了。他‘嘭’的被拍飞出去，掉在地上立刻就不动了。他脑组织都被震碎了，七窍流血，其中还夹杂有灰色的膏状流体。
“徒儿！”何谦悲怆地悲呼一声，他何曾想到，一表人才、根骨绝佳，令他引以为傲的徒弟眨眼功夫就死在了他的眼前。悲愤之下，他含恨刺出手中利剑，誓要杀死石寅以报丧徒之仇。
此时的石寅如何能挡得了这一剑啊？断臂的他在轰出那一掌之后，已有脱力的感觉，好像全身的力气都随着右臂的断口宣泄而出。他只是本能一般地将还没来得及抽回的左掌挡在身前，可这根本就起不到半点阻碍作用。
利剑穿掌而过，又深深地刺入胸膛，透体而出，鲜血飙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在石寅的脑海中闪过，最后停在了李承道持剑迎风而立的背影上。他面对天下群雄，依然笑看等闲，那种傲立天地间的气势，在石寅此刻的心中，仿佛就是一把剑，一把刺破天穹的利剑。
战斗！绝不屈服！就算是死，也要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战斗到最快后一口气咽下。这就是我的道！
“我的剑！”这个被利剑刺穿胸膛的人，张开几乎被鲜血填满的嘴巴大吼一声，竟把这几个敌人惊得一颤。
在对手一愣之际，石寅随即奋力踏前一步，背后透出的剑尖又探出了近一尺，左掌也向前推进，扣住剑格，抬起右腿狠命地踹出。
‘嘭’何谦被一脚踢飞，而石寅就像是耗光力气一般颓然倒下。他躺在地上，脸上没有将死的沮丧，只有满足的微笑：“承道兄弟！我石寅终于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战斗了。在临死之前，我终于找到属于我的剑之道了！”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剑法天才，就这样再也没醒来过。
“石兄弟！”付江泉大声悲呼着，一个不慎，背后被狠狠地踢中了一脚。
在南面三四里远处，闻仲古带着近四百号人在林间穿行。他热血上涌的劲头已经退去，此时心里也有点犯嘀咕，带着这么多人到底是对是错啊？可眼下已是骑虎难下了。
正琢磨着，前方一名沧浪派弟子急匆匆地奔来，对康广举大声道：“禀报掌门，洪浪在前方二里外继续向西面逃窜。各方武林豪杰已在西、北、东三面都已经布置好了包围圈，只等掌门一声令下，众弟子便协同各方义士一举将其拿下。”
康广举笑着说了声好，便向闻仲古问道：“闻掌教！现在洪浪已插翅难逃了。还请闻掌教示下！”
闻仲古没有急着下命令，而是不解地问道：“方才我听见那名沧浪门下禀告，是三面包围而不是四面，不知是何原因？”
康广举笑了笑，慢慢道：“是这样的。洪浪再向西逃窜，就会进入一片树木不多，相对开阔的岭地，南面是一连绵数十里的陡峭断壁，下方谷地高达百丈，深不见底，根本无路可走，非常适合围捕。那里有一处突出的悬崖，名为往生崖！相传为古时一对痴男怨女殉情之处。现在作为合围之地，再适合不过了。所以只要我们关起门来，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任凭闻掌教发落了。”
“你做得很好，巧妙地利用地形，倒称得上足智多谋了！好！还请康掌门下令包围洪浪，但不需动武。由我太和道亲自料理！”杀人很容易，重新树立威信才更加重要！
“是！闻掌教尽管放心，康某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言罢，康广举便下令手下向天上放出了一颗蓝色的信号弹。
西面二里外荒草甸，洪浪和赵红绫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此前他瞧着前方越走月空旷，想要改变路线时，又陆续遭遇了两拨追兵。幸而一帮乌合之众，在两人近乎搏命似的拼杀之下，都被成功杀退了。
洪浪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杀退的敌人像是故意来驱赶似的。
两人发现南面断壁延伸出一个宽大的突出悬崖，名刻“往生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