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尹昊对于有图国送盈萝公主前来和亲的事,一直采取漠然置之的态度。
盈萝公主到了无幻国之后,一直住在驿馆里;皇甫尹昊既不曾召见,更不曾派人前去探望。就好像,已经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任她在那里自生自灭一般。
起初,前来求和的使节、向他呈上请求和亲的奏表时,他心里还不太乐意。
他本来就不是个会沉迷女色的人,再加上他也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怀着屈辱感前来和亲的女子,会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嫁给他。
不过,长期征战对无幻国来说,也是一项很吃力的事。他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可直到月余之后,经过某大臣“善意”的“提醒”,他才想起来,有一个叫盈萝公主的人的存在。
“三日后,在临江阁设宴,朕倒要看看这位公主,究竟是怎么个天姿国色。”皇甫尹昊皱了皱眉,似乎这个决定让他很为难。
然而为难也好,欢喜也罢,三天很快的过去了。
三日后的临江阁中,一派喜气洋洋。
热情的舞蹈,流水的美酒佳肴,皇甫尹昊高高的坐在最上的位置,时不时微微勾着嘴角看一看满场的文臣武将和一众妃嫔。
然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始终不曾看那抹淡粉色的身影一眼。
盈萝始终静静的正襟危坐,别人都在觥筹交错,她却只是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一般。
“盈萝公主,你远道而来,是我无幻国最尊贵的客人,但在这为你接风洗尘的宴席上,怎的这么拘束啊?怎么,你不喜欢朕的安排吗?”
皇甫尹昊拈着酒杯,兴致勃勃的看着歌舞,却是朗声的同盈萝说话。
“皇上见笑了,盈萝……只是有些不习惯,并非不喜欢您的安排。”盈萝盈盈的起身,对皇甫尹昊弯了弯腰。
但她不说,不代表她不会腹诽。
毕竟,在她在驿馆中待了一个多月之后,皇甫尹昊才想到要给她“接风洗尘”,这听起来不会太嘲讽了吗?
“不习惯?”皇甫尹昊玩味的重复了这三个字,勾动嘴角瞥了盈萝一眼,“你既然前来和亲,就该知道,往后这无幻国,就是你的家了,你怎么能不习惯呢?”
“是。”盈萝敛着眉,温顺的答道,“盈萝记下了。”
“公主确实如使节说的一般,天姿国色,朕一见之下,也惊为天人。”皇甫尹昊勾着嘴角笑着看了眼盈萝,不知怀的什么心思,突然说,“可朕听说,盈萝公主精通琴棋书画,尤其弹得一手好琴。却不知,朕可有这耳福啊?”
“皇上谬赞了,盈萝只是粗通些皮毛而已,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哪里敢在您面前放肆呢?”盈萝谦虚的推辞。
“皇上,盈萝公主一定是害羞了。”一个妃嫔笑着说,“不如,让臣妾先来献丑一曲,就当是抛砖引玉吧。”
“你这块‘砖’的分量,够吗?”皇甫尹昊看了看那个妃嫔。
“皇上,这韵贵人的琴技,是后宫里最好的了,由她先来弹奏一曲,再请公主来演奏,的确是不错。”另一个妃嫔也笑着说。
“好,那韵贵人,你就先弹奏一曲,让盈萝公主指点一下吧。”皇甫尹昊笑笑的品了一口酒,挥了挥手,立刻有人捧了上好的琴出来。
“那臣妾就献丑了。”韵贵人笑微微的走了出来,在琴台前坐下,稍一沉吟,便弹奏起来。
她弹奏的是一曲高山流水,这曲子是她最拿手的,今天弹奏出来,无非是想给自己争争脸,谁让她不服气盈萝公主一来无幻国就得到皇上的赞扬呢?
她弹的十分熟练,轻松流畅、收放自如,所以她十分自信,一边弹琴一边不时妩媚的对着皇甫尹昊笑。
可她的这一举动,明显不会有人喜欢,就连刚才出口挺她的那个妃嫔,看见她现在的样子,都觉得脸上十分抹不开。更别提其它的那些妃嫔了,这种抢风头的人,确实是不讨人喜欢的,更别提这些女人都是惯会争风吃醋的了。
一时间,宴席上蔓延开一股子酸溜溜的醋意,一颗颗白色的卫生球、更是像箭雨般射向了韵贵人。
一曲终了,韵贵人笑微微的起身,似乎是羞涩的低了低头,说:“哎呀,皇上,臣妾献丑了。”
“盈萝公主,你觉得如何?”皇甫尹昊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却转头问起盈萝来,韵贵人只好默默的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贵人琴音高远、境界甚高。”盈萝平静无比的低着眉说,“盈萝,自愧弗如。”
“嗳,早就听说有图国的盈萝公主惊才绝艳,公主何必过谦呢?”一个垂涎盈萝美貌的官员,借着三分酒意,恣意的说。
虽说公主和亲,一般都是嫁给皇室成员,可皇甫尹昊没有成年的子嗣,也没有什么兄弟,而他自己又没有表现出要迎娶盈萝的意思,这臣子这才大着胆子说了这么一句话。
皇甫尹昊眼中精光一闪,不过也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笑意,玩味的看着盈萝:“怎么样,公主,可否赐曲一听啊?”
“盈萝不敢。”盈萝自知躲不过,只好走出来,试了试那琴的音,才又点了点头说,“盈萝献丑了。”
这一次,她弹的是《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本是一首缠绵悱恻的曲子,再加上盈萝清越的低吟,更是渲染了那种悱恻缠绵的情韵。当她在吟诵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一句时,水汪汪的双眼中,忽然落下两滴泪来,泪滴落在琴弦上,传出“空空”的清脆响声。
一时间,闻者心动,无不心生一股恻隐的缠绵忧伤。
皇甫尹昊也停下了饮酒的动作,拿着杯子把玩着,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个一脸从容的女孩子。
而盈萝,却好像完全没有受到这种影响,她浑然忘我般,醉心于琴曲之中。宠辱偕忘,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弹拨着琴弦。
“好!”曲子结束了,但众人却陷在了余音里,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个“好”字,大家才“醒”了过来。
“公主的琴艺,果然高妙。”皇甫尹昊也如梦初醒般,笑微微的走了下来,“你这曲子这么一弹,韵贵人以后都不配再弄琴了。”
听了盈萝刚才弹的曲子,韵贵人自己也知道,她和盈萝的琴艺根本就没得比;现在再听到这一句,她的脸,整个儿都垮了。
边上的那些妃嫔,从方才对盈萝高超琴艺的感叹里,很快的转移到了对韵贵人的幸灾乐祸。
“乐曲是不分高低贵贱优劣的,只是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情态罢了,皇上又何必如此苛责呢?”盈萝轻轻的起身,温顺的低着眉说道,“贵人的琴艺,已经十分高妙,皇上怎可因一时之不满,就不准贵人弄琴了呢?”
“公主见解果然不同凡人,朕果然是武断了。”皇甫尹昊笑微微的走过来,站在盈萝的面前,“朕今日就卖公主个人情,不去苛责韵贵人了。”
“盈萝多谢皇上。”盈萝微微弯了弯腰,对皇甫尹昊行了个礼。
“来,朕送你回席吧。”皇甫尹昊对盈萝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牵她的手,但盈萝却好像没有看到,只对皇甫尹昊点了点头,脚步轻盈的从侧边穿过,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这个场景,一点不拉的落入了帷帐后的一双眼睛里。
那双眼睛,立刻充满了落落的感伤。
“公主远道而来,朕心甚悦,今日,诸位爱卿当不醉不归。”皇甫尹昊微微有些尴尬,却趁势对众臣摆了摆手,大声的笑着说。
“是。”众人朗声答应了。
宴席又恢复了觥筹交错的欢乐,精美的舞蹈也一支接着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