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城墙上,斜阳将文定县三个大字反照得熠熠生辉,城门下,守城的门候敲着面铜锣大喊:“出城的赶紧啊,进城的赶紧啊!”喊一声敲三下,往来的行人车马出入匆匆,一时间尘土飞扬,远远望去一片浅黄。
城门下很快就变得冷冷清清,门候前后又看了看,正要关闭城门之际,一辆陈旧的马车急急驶来,车夫大喊:“等一等!”
“快点快点啊!再晚你就在城外呆一夜去。”门候倒是个好说话的,等马车驶进了城,立即关闭城门。
马车风尘仆仆往东南方向行驶,最后听得车夫“吁”一声,马车缓缓停落。车夫回头道:“二小姐,咱们到了。”
下了马车,叶真希迅速扫眼周围,这是一条宽敞整洁的巷子,两边俱是高墙大院,看情形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再看眼前的叶府,暗红色的大门上两只牛头铜铃十分惹眼,大门旁侧,开有个小门。高高的门檐下挂着一排鲜亮的红双喜灯笼。佩兰快步上去喊门。
徐妈妈感慨道:“小姐,我们总算回来了。”叶真希淡淡点头,整整七年,这家子人又会以什么态度来看待她?
片刻之后,大门旁侧的小门开了半扇,面生的小厮上下打量着外面的人,疑惑道:“你们是谁?”佩兰道:“你快开门,二小姐回来了。”
台阶下,赶驾马车的阿纲大声道:“小鼓,是我阿纲,我接二小姐回来了。”
那叫小鼓的就道:“你们等一等,我先进去禀报。”说完重新关上小门,听得里面脚步声渐渐远去。
天边的晚霞缓缓沉落,尚有一缕残余暗淡在斜对面的屋檐顶上,冷风从巷子一端直扑进来,站在马车旁的阿纲缩了缩脖子,也走上台阶避风。瞭眼这负责送钱物送信又接她们回来的敦厚汉子,叶真希微笑道:“阿纲,辛苦你了。”
阿纲不由一愣,大概没想到主子会说出这体谅的话,他腼腆地低头笑笑道:“不辛苦,不辛苦。”
等的这当会,徐妈妈就问阿纲:“瞧这灯笼挂的,最近府里办啥喜事了?”阿纲点头道:“是啊,前个月大小姐出阁了。”
听的三人都面现讶异,徐妈妈含笑道:“这确实大喜事。不知大小姐嫁的什么好人家?”
阿纲尤带兴奋道:“大小姐嫁得可好了,大姑爷是昙京城里普翰林家的嫡子普英谦,听东管家说,大姑爷是进士出身,任中州司马,不过这官儿我也不懂。”
叶真希默默听着,七品县令的女儿嫁入翰林家,咋听起来是高嫁,但新郎官官居从六品,无非是个地方上跑腿的杂活儿,如此一看,也算扯平。
佩兰比较关心另一个内容:“阿纲大叔,大姑爷英俊吗?”阿纲笑道:“是位俊公子,大小姐上轿那天,大姑爷亲自来迎接,人人都看见大姑爷生得一表人才,谦恭有礼,老爷夫人欢喜得不得了。”
忽然想起什么来,徐妈妈赶紧问道:“这么说三少爷也娶亲了?”阿纲道:“娶了,三少爷前年就娶亲了,去年三少奶奶还喜得千金。”
千金?徐妈妈一愣,可没说出口,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都是喜得千金,如今三少奶奶也是喜得千金……
眼看天幕徐徐拉下,迟迟不见人来开大门,徐妈妈和佩兰有些着急,叶真希却十分平静:“急什么?天还没亮呢。”
她话音刚落地,忽听门内渐至的纷杂脚步声,不一会大门打开,出来一群人,走在前头的妇人年纪二十五六岁,身着紫红色锦衣,高宽的额,薄薄的唇,侧髻上戴红榴花钗和细米珍珠串链,她身量高挑窈窕,五官端正,斯文中隐带薄情严厉。在她身后是两名丫鬟,其中一个端着小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合盖小碗,另两名婆子吃力地抬着个大火盆,大冷的天额头微微冒汗。还有一个中年男子,拿个扫帚走在侧边上。这奇怪的阵势,让叶真希霎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六人甫一看到三女,气色青白,皆穿着最下等的粗麻衣裳,一个膝盖上打了两块补丁,一个手肘处裂了缝,有些地方洗得发白。再看三人脚上的鞋子,明显的不合脚,鞋头磨得破损不堪,上面的补丁起码有三四层,几双眼中不禁流露鄙夷之色。
六人的表情如数落入叶真希眼中,她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徐妈妈等三人忙上前问了安,疑惑不解地看着那个超大火盆,心里暗暗替小主子担心。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夫人今儿可劲地念叨着二姑子呢。”不屑从领头的锦衣妇人眼中一闪而过,挂上温和笑容,正是叶府的大少奶奶宗阳,叶真希的亲大嫂。不等叶真希回应,她已转向两名婆子,利落地指挥着,“把火盆放这,时令,冯管事,准备好了。”
又转向对面的少女道:“二姑子,你离家多年,要跨了火盆才能进门,免得把外面不干净的东西带进来祸害府里。你快跳吧,跳了好进门。”火光摇曳她脸上,那笑容显得两分诡异。
跨火盆去辟邪的风俗,叶真希的前世曾经历过,但绝非这样的情况下。丫鬟端的小碗,不知装的什么东西,管事手中的扫帚,又做什么用处。清冽如泉的眸子,瞬间冰冷下来,好一个迎接回府仪式!还当她是从前的二小姐,想她出丑甚至受伤?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