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亲人相淡,秦家守孝(重修)
唐上麻雀2018-10-28 07:154,921

  桔梗送来的两套旧衣,一套蓝底白纹,一套素色极淡的米黄,叶真希穿了那套淡色米黄的。早饭用过后,徐妈妈特别叮嘱她:“小姐,咱们好歹回来了,什么苦没吃过,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万不可与老爷夫人起执。”

  “徐妈妈放心,我知道分寸。”面对妇人隐带担心的殷殷关切,叶真希点点头应下,“这趟或许要三两天,院里院外,徐妈妈和佩兰多留个心眼。”

  “小姐放心,老奴和佩兰会的。”徐妈妈说道,送小姐出了院门,由佩兰拎了小包袱陪小姐到前院去。

  叶真希走到前院时,叶夫人和三小姐已候在小亭子里,夫人身边的丫鬟甘竹和桔梗候在身侧,一对青年夫妇站在亭外。叶真希从佩兰手里拿过小包袱,“你回去吧,有事都和徐妈妈商量着。”

  佩兰点点头,“小姐,一路顺风。奴婢回去了。”

  那对夫妇已直直望她来,待她走近,青年男子方开口道:“二妹妹总算回来了。”语速淡淡地,脸上并无高兴之情。

  叶真希停下脚步,抬眼扫量对方一眼,长得一表人才,年约二十出头,应是三少爷叶远腾,她的庶出三哥,旁站的女子身材娇小,小家碧玉之貌,亲切中含着股子精明。她上前微点头道:“见过三哥、三嫂。”

  三少奶奶含笑看她道:“一直不得见二姑子,原是这般的清秀佳人,咱叶家的女儿,个个都是美人胚子来着。”

  叶真希微微抿嘴道:“三嫂说笑了,我这只小麻雀,怎能跟才貌双全的大姐和三妹相比。”说罢,她朝二人微微颔首,往亭内走去。

  “夫人万安。”上前微微福身,感受到一双眸子非常锐利地扫在自己身上,叶真希只详装不知,叶夫人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指指旁边铺了坐垫的石凳道,“希儿,来坐下。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才来的。”叶真希依言坐下,另一侧的叶真璐绽露一个天真甜美的笑,“二姐早。”

  “三妹也很早。”叶真希回道。心想她这三妹的笑容不知羡煞了多少同龄女子。桔梗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小包袱。

  叶夫人今天着了一身褐色素服,外披一件黑色滚银边的缎面内棉披风,发上只戴了一只成色极佳的翡翠玉簪,她神色憔悴,眼里有掩不住的哀伤沉重。旁坐的叶真璐,则是一袭白服,只在袖口、裙面上绣了细碎的粉色花纹,显得她人素雅而清新娇嫩。

  叶夫人显是没心情和两个女儿说话,三人便相对无言。不多会儿,从月亮门处走出大少爷叶远泓夫妇,他年约二十六七岁,长得英俊而沉稳内敛。宗阳牵着女儿小昕姐儿走在他右侧。小昕姐儿今年五岁,模样儿几分随母,小身子长得敦实,一脸的安静乖巧。一看见亭中的叶夫人,她便放开母亲的手,一边大喊“祖母”一边迈开小短腿乐颠颠地跑去。

  “哎,慢点儿,慢点儿,我的宝贝可别摔着了。”叶夫人见状,忙站起来走出亭子,脸上露出一丝慈爱的笑。

  小昕姐儿一头撞进叶夫人怀里,胖乎乎的小手搂上她脖子,天真地笑道:“祖母祖母,昕儿今天起得很早很早。”

  “是吗?小昕姐儿是祖母最乖的小宝贝。”叶夫人抱她站起身,亲亲她娇嫩小脸蛋,宠爱之情溢于言表。看向大儿子道:“老爷呢?”

  叶远泓道:“父亲往书房去了,一会就来。”说罢看向有些面生的少女,打量了一会才微笑道:“几年不见,二妹长高了许多,大哥都快不认得了。”

  叶真希上前两步,微点头道:“见过大哥、大嫂。”

  宗阳在旁笑道:“那会二姑子比小昕姐儿高不了多少,一转眼就长这么高,光阴如茬啊。我记得二姑子比三姑子大五个月,三姑子都赶上你个头儿了。二姑子可得加把劲啊。”

  叶真璐呵呵一笑道:“大嫂说笑呢,我平素最不爱动,可巧这两年就窜高了些,二姐是习武之人,要不了多久个头儿就超出去了。”

  叶远泓惊讶道:“二妹习武了?都跟谁所学?”

  “习武还谈不上,寺里师父看我身弱,教了些健身强体的招数。三妹在卫风书院念书,应该比我更了解习武和健身的差距。”如若不是大少奶奶存心刁难,她根本不想一进门就暴露自己会武功。

  叶远泓点头道:“活动筋骨对身体确有益处。不过,二妹是女孩儿家,舞刀弄剑不妥当,平日偶尔拿来消遣下即可。”

  “大哥所言极是。”叶真希低眸应道。这些个哥嫂,她全无感觉,日后会怎样,没有人知道,她不想也不喜欢为自己树敌。

  这当会,叶老爷从通往内院的月亮门走出,他穿了一套深藏青色的便服,当视线触及二女儿,他略微沉了脸色,转了目光对众人道:“时候不早,出发了。”

  三辆马车早已停在叶府大门外,两辆大的,一辆稍微小些,叶家父子仨同乘一辆大的,叶夫人牵了小昕姐儿和大少奶奶,甘竹和桔梗随同乘坐第二辆。叶真希与三少奶奶及叶真璐同乘空间小一些的马车。

  一路上,叶真璐和三少奶奶同坐一边,不时说笑闲聊,全是叶真希不知道不熟悉的话题,似乎有意要冷落难堪。叶真希压根不在意,对她而言,话不投机半句多,沉默,在很多时候其实是一道很好的良方。她靠在角落一端,双脚随意地搁上坐榻,闭上双眼做暂时的休憩。

  叶真璐瞟眼过去,面上现出鄙夷之色,三少奶奶暗含惊讶和一丝轻视,她进门三年,对这二姑子所知不多,府里似乎很避讳提及二小姐,夫君如此,莫姨娘如此,而公公似乎是全府中最厌憎二小姐的人。前儿传来的动静,更证实了二姑子在府中是多不受欢迎。

  申时左右,叶家的车马终于抵达青县。叶夫人娘家秦家在青县,也隶属昙京外辖十县之一,距离文定县半天脚程。秦家在青县算是个大户,不但田地庄子多,还三代皆出举人,老太爷曾是县衙里的县丞,人缘声望极好,十年前过世时,前来吊丧送行之人四五百,可谓是风光大葬。

  秦家儿女不少,叶夫人是为秦家长女,本名秦凤林,下有一母同胞两弟一妹,庶弟一个。老太爷过世后,秦家三兄弟便要求分家,秦老夫人管不住,同意分家。后来又为田地庄子的事,三兄弟再起纠纷,甚至大打出手,把个秦老夫人气得卧病在床。大儿媳是个厉害角色,唆使丈夫把家搬出去,另买宅子居住。二儿子秦明甲夫妇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买了宅子搬出,把个亲母丢下不管。秦老夫人被两逆子气得悲怒过度,从此瘫床至今。倒是庶出的小儿子秦明柯夫妇有点良心,吩咐下人妥善照顾秦老夫人,三天两头去探望,陪说说话儿。

  近两年秦老夫人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年前看着还精神勉强,入秋后受了次风寒,精神头一落千丈,慢慢地连流质之类的食物都吞咽不了,意识陷入混乱中,前些天叶夫人就是突然接到秦明柯送来急信告母病重危,才匆忙离府,连女儿回来都没得第一个见到。

  秦家大门已高挂起白布白花,大门不开,只敞开侧边小门,叶夫人一下马车,顿时身子一晃,甘竹适时地伸手搀扶,轻声道:“夫人,保重身子。”

  叶夫人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无声点点头,在甘竹搀扶下,带着哀痛的心情,走进秦家大院。一行人默默无语,凝重悲郁的气氛无形中弥漫开来。

  进了小门,绕过影壁往里走,前庭豁朗,两旁景物萧条,一条宽道直通内院大门。一口缠有白布的报丧鼓置在门边上,叶远泓上前拿起木棒子击鼓两下。不一会儿,从内院匆匆奔出一名披麻戴孝的中年男子,红着眼睛一路抹着泪,一看见叶夫人等,便哽咽着喊道:“大姐、大姐夫,你们来了。”

  “明柯……”叶夫人已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叶老爷点个头道:“老太太几时去的?前头的事儿可都办妥?”

  秦明柯擦泪道:“昨天申时初走的,走时只有我和中怡作陪……”

  叶老爷神色一紧,“明涌明甲他们呢?他们难道不知道老太太病重?”

  秦明柯黯然道:“今年入秋后,娘感染风寒后不能言语,那时我已派人去告知大哥二哥他们,前些日子大夫让我准备后事时,我又亲自登门去告知,但时至昨日,仍不见他们过来。直到娘过身了一个时辰他们才来。娘走的时候,眼睛一直睁着……”

  叶夫人听得怒痛于心,叶老爷怫然怒色道:“简直是混账东西!明柯,还有哪里没办妥的,让远泓远腾帮着做去。”

  秦明柯感激道:“谢谢大姐夫,大哥二哥他们过来后,已帮着一起打点,如今还剩一个棚子在搭建。你们都随我来。”说罢在前面领路。进了内院,哀丧鼓乐伴着嚎哭声传来,一路见下人忙碌的身影,一个个俱着暗色冬服,臂缠白布,人人脸上不见笑容。

  秦老夫人居住的院落非常宽敞,已搭起两个祭棚,还有一个已搭建得七七八八。一个棚子里坐着二十来个吊唁的亲属朋友,有的仅手臂挽着白布,有的是穿着小功孝服及缌麻孝服。另一个棚子里,坐着五六个敲鼓吹奏的男子,另有两名儒士头戴白色尖帽,身穿灰色长袍,袍上画着奇怪的图案,桌面上放着两把木剑,棚壁边上悬挂着一排瞧不太清楚的布画。灵堂内外,白布白纸条白花四处悬挂或粘贴,一眼望去全是白色,叶真希蓦地就想起病房,也是这么一片白色……

  叶家人走进灵堂,迎接奔丧吊唁的嚎哭声又高了些,听进心里叫人发慌发沉。香烟缭绕中,一口漆黑棺木停放在灵堂正中上方,尽头的桌子上摆满各种供品,左右两盏长明灯摇曳燃烧。灵堂左右分坐着十多个身穿齐榱孝服的年轻男女,秦明柯的妻子中怡身穿斩榱,忙起身上前,对着叶老爷夫妇鞠身一拜道:“大姐夫、大姐。”

  叶老爷夫妇也回敬一礼,慰其节哀顺变。其他人亦纷纷起身走出,按照辈分大小给叶老爷夫妇等人行礼问候,叶远泓则带领小辈向三舅母等人回礼。之后由秦家长孙子孙女带领男女眷进后堂,按着辈分亲疏穿上不同的孝服,女眷发上戴一朵白色小纸花。叶真希是外孙女,穿的是小功孝服,她轻轻抚摸下,是用质地很细的熟麻布做成。再看叶夫人穿的大功孝服,同样是熟麻布制成,看着质地要细软一些。等到大家再行出灵堂,叶真希发现叶老爷及家两位少奶奶穿的缌麻孝服又有所不同,熟粗麻布的质地要粗糙些。

  中怡把香递给各人,朝灵堂上方跪拜磕头后,按照男左女右分法,大家分坐于灵堂两边。叶真希此时才得以正大光明地打量灵堂上的各人。

  叶夫人坐在中怡身边,低声问道:“她们呢?”中怡亦低声道:“大哥负责采买,大嫂打理后厨,二哥亲去送信给二姐,估计也差不多一块回来了,二嫂才去家不久,说是小侄孙哭闹不止,他娘哄不住,让二嫂回家一趟。”

  叶夫人不禁又恼怒又冷笑,“一个个都挺会做人,净抢好的去做!她那小侄孙都两岁了,无病无痛的怎么会哭闹得哄不了?老娘亲都过身了,还这般不上心!将来她也有那天,我倒要看看她那些儿孙会怎么待她!”

  中怡忙劝慰她道:“大姐莫气,她们历来如此,娘这一走也算解脱了,用不着再看再想那些伤心。”

  想起这些年两个亲弟的种种不孝,老娘亲卧床的凄苦,叶夫人不禁伤心垂泪,都说骨肉连心,她这两个亲弟连个庶出的都不如,这几年若非这庶出的弟弟和弟媳照顾,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哀乐声一响,叶真希便知是有人前来吊唁,她悄然细看对面前排秦家直系亲属,大的十七八岁,小的四五岁,年幼的好奇张望,有的眼圈泛红,有的哭声阵阵,却不见眼泪流下。而她坐在女眷后排,无法看到这边的情形。忽听哀乐又响起,进来十多人,叶夫人和中怡已起身离座,迎上前去,领头的矮小妇人悲声喊道:“大姐,中怡,我来晚了。”来的正是叶夫人的亲妹妹秦凤芳。

  又一个男子神色匆匆走进来,“大姐也来了。大姐夫呢?”说着视线循向灵堂左边,不等叶夫人应话,已走过去和叶老爷父子三人行行礼问候。秦家长孙子孙女再次带他们进后堂穿孝服。

  到了傍晚时分,前来吊唁并留下的人,叶真希估摸着约有四五十人之多,秦家人往灵堂上设燎,院中四个角落摆上长明灯,廊下悬挂白色灯笼,哀乐已停奏,五张四方桌摆在游廊下供大家吃饭,冷风阵阵,天幕降临,叶真希端着饭碗,食不知其味,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这饭菜带有一股难以下咽的接近腐蚀的气味……

  吃过祭饭,撤下饭桌,院正中烧起大火盆,两名术士身着长袍,头带白青尖高帽,手握木剑边舞边唱,那敲鼓吹奏的换了曲风,时而平和时而哀伤,时而又如夜中的幽冥忽低忽高呜鸣。叶夫人姐妹俩时而默默,时而附耳低语,两人面上均是哀痛之色。

  灵堂上的气氛凝重沉闷,叶真希看看那口漆黑棺木,再看入眼一片白色,院中乱舞的两名术士,忽然戴了怪异的面具,哼哼哈哈不知唱什么,投在地面的影子有如鬼影绰绰,灯笼和长明灯散发出昏暗朦胧的光晕,说不清的森寒气氛流动在空气中,一点一点流进叶真希的心里。这个守灵的夜晚,注定无眠。

  (注释:古人穿孝服是很讲究的,会按照长辈亲疏尊卑来穿不同的孝服。另,本章中的设燎一词是指晚上在灵堂和院里给亡灵的烛台照明。)

继续阅读:16.秦家闹剧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小官嫡女嫁夫记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