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席铺中的百货、琳琅满目的各种年画挂饰,叶真希才知道桃符市就是个年画市场,当地人习惯在小年到来之前,把这些东西都备好,等到小年那天,就开始动手扫房,然后在除夕那天,把买回来的这些年画挂饰给张贴悬挂上去。
前来购买的人群络绎不绝,桃符市里喜庆色彩为主,看着叫人浑身喜气洋洋。叶真希姐妹俩陪在叶夫人左右,甘竹和白芷跟在后面,一人挎一个大篮子。一圈走下来,两婢的篮子里装满了各种形态各异的画门神桃木板儿、钟馗神像图、福禄寿三仙图、七仙起舞图、迎春牌儿,缀红流苏的小桃符、桃木剑、桃核雕刻串成的链子……
“母亲,您看这个桃木缕扇,小小的还画了一株幽兰,呵呵~真可爱。”叶真璐忽然指指一个比巴掌稍大的桃木扇子,对叶夫人说道。
叶夫人看了看,说道:“璐儿若喜欢,就买下来。”
叶真璐眼睛一亮,却笑呵呵道:“母亲,我就瞧着好玩说说,这么多好玩好看的,总不能看见了喜欢就都买回去呀。”
“你这孩子就是懂事儿。”叶夫人牵了她小手,淡淡的笑容由内散发,叶真璐亲昵地挽了叶夫人,不断地指这指那说着,快乐得像一只小喜鹊儿。
叶真希有意落在后头,回看了看那个桃木扇,想了想,对佩兰道:“你去问下那桃木扇多少钱?如果超过两百五十文就不要了。”佩兰应了回去,不一会儿拿了那桃木扇过来,笑道:“小姐,二百五十文买下,那老板说我忒会看价。”
叶真希做个噤声动作,“先收起来,别让她们看见了。”佩兰赶紧瞄眼前面行走的叶夫人和三小姐等人,把桃木扇放进袖兜里。
从桃符市出来,叶夫人带着两女儿转往瑞福铺,给两女儿添置一些过年的新礼物。瑞福铺门面很大,以一个高大的两面透壁橱将店面隔成两个区间,一边专卖布匹及一些裁缝好的成品及棉衣裤,另一边则是一些花样繁多的荷包香囊、靴鞋袜子,品种齐全的针线等,进门靠东摆了两张长榻,以暗底碎花棉垫罩之,中间置个小圆矮桌,香炉在角落里静静冉绕。
盛掌柜一看是县令夫人携女儿来,赶紧的从柜台后走出来,笑脸相迎请到贵宾区坐,亲自泡茶上来接待。那次进府给叶真希量身定做衣裳的丁裁缝刚给两名顾客量好尺寸出来,正好叶真希望过去,朝他微微一笑示意。丁裁缝含笑走过来,跟叶夫人母女三人打了招呼,看向叶真希道:“二小姐,上次做的衣裳可否合心意?”
叶真希颔首道:“丁师傅手艺很好,我很满意。盛掌柜手下是人才济济。”后一句是对掌柜说的,盛掌柜听了更是笑容满脸,夸赞道:“令千金真是知书达理,夫人好福气啊。”叶夫人不由得看了看女儿,眼中慢慢就有了欣慰。叶真璐暗暗看了看二姐,对叶夫人道:“母亲,我想买些绣线回去,每样颜色都需要一些。”
叶夫人道:“璐儿,听鲜妈妈说,你在绣江山娇?”叶真璐羞涩一笑道:“是的,母亲,我看那图景色秀丽大气,别有气势,就想把它绣下来,等来年送给母亲庆祝寿辰。”
“江山娇景致复杂颜色多变,绣起来费力又费神,不是那么容易。”叶夫人看着三女儿天真甜美的脸庞,一脸慈爱道,“你啊就别绣了,送些简单的就行,最重要是每日下学来陪陪母亲。”
叶真璐乖巧道:“母亲请放心,我一定能绣好江山娇的,盼母亲到时不要嫌弃就好。”
“傻丫头,你送什么母亲都喜欢,怎么会嫌弃?”温柔的眼神从三女儿脸上移开,对盛掌柜道,“把各色绣线都拿过来让璐儿挑选。”
“好好,夫人和三小姐稍等,马上就送来。”盛掌柜赶忙起身,让伙计把最新进来的一批绣线都取出来,每种颜色抽了小撮样品摆在桌面上,竟有数十种之多,其中不乏价高名贵的金银丝线和五彩真丝线。叶真璐看得眼花缭乱,仔细来回看着慢慢挑。
叶夫人正想转头问二女儿想要什么,才发现身边座位空着,再一看店中,二女儿纤细单薄的背影伫在一排靴鞋袜子前,正一边询问伙计,一边把看着几双袜子。
“盛掌柜,这金银丝线多贵呢?”叶真璐想购买一些回去,又怕太贵了,不好意思开口跟母亲要,但那金银丝线实在上乘,若能添放进江山娇中,绣出来的效果必定极好,到时候,她呈现的江山娇绣图,必定能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有贤淑美名传开去,父亲和母亲只有更喜欢,而且以父亲母亲对自己历来的疼爱,将来的亲事必定不会差。
盛掌柜带笑道:“三小姐真是慧眼识佳品,这一批绣线全是刚刚新进的货,尤其这金银绣线和五彩绣线,一个来自江北端妍楼,一个出自江南浣晴坊,进价高,所以售出的价格比其他绣线要高一些。金丝线是一撮十根,八两银子一撮。银丝线也是一撮十根,六两银子一撮。五彩丝线是贵在工艺过程复杂,所以份量、价钱与金丝线相同。”
但凡做过绣工的人都知道,大昙国最好的绣线,最好的绣娘,皆来自江北端妍楼和江南浣晴坊,这一北一南两大绣线出产商,可算是垄断了南北两个市场,他们的绣线价钱不菲,不脱色不起毛,韧性弹性俱佳,是南北两家绣坊的共同特征,不同之处在于两家的绣风和绣艺,端妍楼在北方,绣线色泽鲜丽浓郁,绣风带有一种端庄大气、豪放快意的瑰丽;浣晴坊恰好相反,绣线色泽清新雅气,线身较之前者还要纤细一点,绣风有一种高山流水、夜畔江月之秀美。
大昙国都在昙京,昙京处在北方,因此各处所售卖的绣线基本上出自端妍楼,近几年来,南北两家竞争对手一直在做投石问路之举,各自进军对方地盘,也因此瑞福铺才冒着风险进了为数不多的浣晴坊的绣线售卖。
叶真璐自幼暗得莫姨娘叮嘱,才学可以疏浅一点,唯独绣活儿不可拙,因此对这些情形比叶夫人更了解。此时听了盛掌柜的介绍,不由得暗暗吃惊,七八两的一撮才十根,能绣出多少,哪怕是作为点缀用在江山娇里的花卉上,也远远不够。
不舍地捧在手心看了又看,眼见叶夫人没吭声,叶真璐纵是喜欢也只能放下,笑了笑道:“盛掌柜,这绣线当真比珠宝还名贵,这么珍贵的绣线,放在咱县里好卖吗?”
盛掌柜道:“三小姐此言差矣,咱县里虽然小,那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些个商贾大户,一出手就是千金一掷,眼睛都不眨一下。当然了,三小姐若是觉得太贵,可以少买一点。”
叶真希已走回叶夫人身边,暗暗看着叶夫人和叶真璐及盛掌柜的神色各异。从夫人刚才的问话来看,那定是难度很高的一幅绣图。夫人不出声,或许多半是被这昂贵的价格给吓到。姑且不管她这个三妹此举所表的孝心有多真,又含有些什么目的。此刻她就想起徐妈妈给自己绣的金苹果荷包,那上面所用的不就是这名贵的金丝线?她忽然迷惑,如此名贵,徐妈妈哪来的钱买金丝线?
叶真璐就带着犹豫看向叶夫人,哪怕在江山娇图上添一点儿金银丝线,也会令整个绣图的效果大大加强,从心底里,她希望叶夫人能给她买一撮也是好的。
叶夫人怎会看不出三女儿眼底的期盼,只是那十根丝线能起什么作用?买二十根的钱,足够买几幅绣艺上乘的绣图了。眼下就要到年关,外放的二儿子一家会回来过年家住,过年期间各种亲戚走动样样都要花钱,还有明年两个女儿都将及笄,到时候要忙着说亲,说亲之后就是定聘,要给两女儿准备嫁妆,哪一样都少不了花钱。
想及此,叶夫人牵起三女儿的手握在手心,一手轻搂她肩,含笑道:“璐儿,有时候,钱要花在更需要它的地方,母亲知道你有这份孝心,足矣。璐儿绣的江山娇,即使没有金丝银丝点缀,在母亲心中,也会是最美最好的礼物。”
叶真璐收起心中丝丝遗憾和惋惜,乖巧地点了点头,“嗯,我都听母亲的。”
盛掌柜的眼中闪过失望,还指望县令夫人多少买一点回去,这份希冀成泡影了。都说文定县的富庶在外辖十县中排第二,在他看来都是些土包子土财主,不像昙京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懂得欣赏,他得考虑是不是该送回昙京的分店去售卖。
最后,叶真璐在余下的各色绣线都挑了一些,又挑了一个香囊,一件漂亮的橙红色斗篷。叶真希选了六双袜子。离开瑞福铺,又走了两家珠宝玉器铺,叶真璐选了三对耳钉,翡翠、珍珠、玛瑙各一款,选了三支簪子。尔后趁夫人付款和掌柜说话儿,她背着叶夫人又悄悄选了一只红玉髓制作的花簪,让伙计另外包装起来自己单独付了钱。这一切,正巧被白芷无意看在眼中。
“希儿,你怎么不挑一个?”叶夫人见二女儿一脸无聊地坐在旁边等,忙过来问道。叶真希道:“这些东西没银子来得有吸引力。”
“你这孩子,打哪儿来的谬论。”叶夫人被她的话逗笑,拉了她起来道,“快过去自己看看,选几件喜欢的。”
“说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叶真希抽出自己的手,人往店外走,“店里空气不好,我出去等你们。”
“希儿……”叶夫人不禁摇了摇头,怎会有女孩儿家不喜欢这些呢?以前瑗儿未出阁,几乎每个月都要跑出来买上一两件,后来去了趟昙京,楞是缠着跟她大哥大嫂陪同进昙京购买首饰。都是她一个肚里出来的,怎么反差就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