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年关即至,一时也不知去哪儿找拾漏的,叶真希与佩兰带着小哥俩亲自去打扫收拾屋子,到桃符市买了几张年画张贴,又多买了一床棉被和两套冬衣,添置锅碗瓢盆桶,买来两担干柴,喂马的草料,把马车安置在小院里,嘱咐小哥俩若是下雨就把马牵进屋里。洗澡可以在厨房里,上茅厕就去隔壁十三婆家借用,前提是小哥俩负责定期清洗茅厕。
十三婆对小哥俩倒也和气,还拿出两只凤饼给他们吃。佩兰去买了一篮子肉菜回来,足够小哥俩吃四五天的,低声道:“小姐,还剩不到二两银子了。”
给小哥俩添置的一切用品及租金押金,用的都是获得赔偿的那十两银子和月钱,而从叶府送饭过来显然不现实,让家原出去找活儿做也不现实。眼看就要过年了,批命算卦讲究时间,看相完全不受时间影响,要赚钱就得赶紧。叶真希关上房门,把小哥俩叫到跟前说道:“家原、家平,从今儿起,咱们要自食其力养活自己。我有个法子可以挣钱,不过需要你们帮忙,前头可能会比较辛苦,你们可愿意?”
叶家原兄弟用力点点头,家原道:“真希姐,你说吧,我和弟弟什么都愿意去做。”
叶真希满意地看着小哥俩,道:“眼下就要过年了,商家忙着日进斗金,家家户户忙着采办年货,你们俩出去,就在大街上晃悠,往人多地方去……”
忽地瞧见家原发光的眸子,轻手一个爆栗落在他脑壳上,“不许想歪了,你们的小爪子,一定要乖乖收起来,留着日后做大用途。”
家原嘿嘿地讪笑,家平则无比认真点头:“真希姐姐,我们一定不会给你丢面子的。”
“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叶真希摸摸他小脑袋,继续道,“让你们往人多地方去,是要帮我宣传一件事……”
小哥俩听得不住点头,叶真希又看向佩兰:“这事儿,越多人传效果越好,所以,你和徐妈妈也要加入。”
临走时,家平拉着叶真希不舍得放手,“真希姐姐,年三十你会过来看我们吗?”
叶真希伸手抱抱他,笑道:“会啊,年三十姐姐过来和你们提早吃年饭。过年期间不可乱跑,十三婆婆心地不错,她年纪大了,有什么可帮到的,你们就过去帮帮她。偷偷跟你们说啊,十三婆婆肚里可多故事了,你们要是发闷,就过去陪陪她,让她给你们讲故事听。有急事,就到叶府后门学猫叫几声,姐姐准能听到。”
小哥俩听话地点头,相送二人到巷口,直到轿子消失在转角,才返回屋去。
眨眼间,小年到,叶府上下一片忙碌,随处可见下人们扫房的身影。闲意小居里,五婆子、阿支及阿桂,全被召集到烘着暖炉的稍次间,瞧见小主子一脸肃严,徐妈妈和佩兰也不若平日带笑脸,均不知发生什么事?
叶真希看人都齐了,这才从榻上坐直了上身,冷冽的目光扫掠过众仆,肃声道:“徐妈妈和佩兰服侍我身边多年,你们三人也过来服侍我有阵日子了,虽然闲意小居不比其他主子的院子宽大漂亮,但你们扪心自问,来这里之后,是不是过得比其他院子的下人要舒服轻闲?闲意小居的主子可有给你们气受?”
五婆子第一个抢先回道:“没有没有。老奴给人干粗活干了大半辈子,就数在闲意小居的活儿最轻闲舒服。二小姐对下人也好,不打不骂不罚,老奴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全托了二小姐的福气。”
徐妈妈冷眼她道:“五婆子,你说说,怎么就是托了二小姐的福气?先前那些年,你们谁看二小姐的眼神儿,不都是避之不及的?”
五婆子才堆笑的老脸,立刻就僵了,垂了眼皮子惶恐道:“老奴过去是有眼不识泰山,人云亦云,还望二小姐大人大量不计小人过。”说着就跪下来磕头。
叶真希等她磕了两个响头,才挥手道:“你起来罢,又没人罚你,拜年神还没到呢,磕的什么头?”
五婆子立时一脸尴尬,忙站起来道:“多谢二小姐宽厚仁心。老奴定当事事遵从二小姐的吩咐。”
叶真希轻点下头,看向沉默的阿桂和阿支,“这番叫你们都进来,是看你们这段日子活儿做得不错,也规矩本分,没给我添什么乱子。你们也都知道,过了年,我就及笄了,我回来后,夫人待我如何,你们有眼看着,这个不用我多说。将来我出嫁,你们少不得都作为陪房跟过去。我这人性子如何,你们心里也是有底的,那种两面三刀之人,跟前一套,背后又一套,对这样的人,我是绝不手软的,好歹这些年我在蓬安山学了一些手艺,让人断个胳膊缺条腿儿,或是尝尝做瞎子哑巴的滋味……”
她故意顿了下语气,只见三人脸上均现出不同程度的慌恐不安,加重语气继续道,“说得更直白些,就是要你们记住,跟了哪个主子身边,就该对哪个主子忠心不二之理。天下的奴仆,万没有同时忠心几个主子的,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同时侍奉别个主子,我丑话放在前头,真有那么一天,休怪我下手无情!”
五婆子及两丫鬟面色一变,扑通跪下来,纷纷出声表明自己一门忠心跟随二小姐。叶真希冷眼瞧着三人道:“都抬起头来,看着我再说一遍。”
三奴仆先后抬头,下人跟主子说话,向来不许昂首挺胸抬头看对方,二小姐怎么刚好相反呢?五婆子抬头看向主子,老眼微浊,带着一丝迷惑不解,“二小姐,老奴一把年纪了,没啥念想,就想将二小姐服侍好了,将来不至于老无所依。老奴对二小姐绝无异心!”
轻点下头,冷冽的目光移向一旁的阿桂,阿桂哪曾跟主子正眼相对过,一接触这双目光,浑身就禁不住地打个冷颤,竭力按捺住内心的惶恐不安,磕巴道:“奴婢、奴婢愿意服、服侍二小姐左右。”
不等叶真希的目光投来,阿支已然抬头看向主子,决然道:“奴婢也愿意跟着二小姐。”
叶真希将三人再逐个扫量一遍,沉声道:“希望你们记住今天对我说的话。没其他事了,都下去吧。”
三人忙起身告退,出了稍次间。佩兰泡上一杯热茶给叶真希,担心地问:“小姐,他们真的会听话吗?”
叶真希反问道:“照她们刚才表现的态度,你说呢?”
佩兰想了想,道:“奴婢觉得她们三人都是真心的,就阿桂胆子小些,说话磕磕巴巴的,阿支和五婆子可稳重多了。”
叶真希笑望徐氏:“妈妈,你有什么看法?”
徐氏知道小主子不会平白无故这么问,认真想了片刻,才答道:“五婆子平日好八卦,但极少惹事上身,小姐刚才放了重话,事关她日后去向,老奴觉得五婆子还算是有分寸的。阿桂平素寡言少语,干活儿很尽力,老奴也打探过,之前在后院打杂干粗活儿,她就是这个性子,但最近老奴发现她经常愁眉苦脸,不知为何事所愁。方才她说话磕巴,兴许是被小姐的眼神给吓着所致。至于阿支,老奴瞧着是有些胆色儿的,就怕她日后心比天高,给小姐惹出无端的麻烦。”
叶真希颇是赞同地点点头,笑着轻摁下佩兰的鼻子,“小佩兰,你要多向妈妈学学观人察相识人心。”
佩兰摸摸自己的鼻子,嘟囔道:“小姐你手力再重点儿,奴婢的鼻子就塌了。”
“塌了给你填补上去。”叶真希调侃一句带过,继续刚才话题,“如果我没记错,阿桂是在最近一次见了她家人之后,开始发愁的,或许与她家中有关,妈妈看看能否打探来原因。五婆子相当满意目前的状态,姑且不必去理她。至于阿支……后院里与她关系密切的有两个,一个是大发厨子,一个是年纪与她相仿的丫鬟桐江。大发厨子是冯家媳妇的亲戚,冯家媳妇是后院的管事娘子,妈妈你上回从五婆子闲聊中,得知她与流芳苑的浮萍、银翘交情不错,浮萍是我大姐身边的人,已经陪嫁出去,还有个银翘,是我三妹身边的人。妈妈可知银翘为人如何?”
徐妈妈道:“老奴没接触过,但听五婆子的口吻,倒像是什么主子有什么奴才的意思。”
佩兰听愣了半响,才懵懵地道:“小姐,你绕得奴婢头晕,刚才突然想起,小姐是不是在查柜子里有蛇的事情?奴婢以为……”
叶真希但笑不语,徐妈妈嗔眼她道:“佩兰,你可别没心没肺的,那事儿太蹊跷,且没留下任何线索,平静这段时日,小姐一直没中断过追查。”
佩兰不好意思地道:“徐妈妈,那件事情没个头绪,查不了就不查,反正我也好好地不是。”
叶真希道:“不管怎样,我不会放弃暗查这件事。刚才给她们训话,算是敲个警钟,我对她们先礼后兵,将来若是出什么岔子,怨不得我没告诫过。”
十二月二十八日,阴了多日的天空终于放晴,叶真希正打算午膳之后溜出去,静华院的桔梗忽过来告知,二少爷一家从庆州回来了,夫人让她过去团聚。叶真希只好搁下外出心思,换了衣裳,由佩兰陪着往静华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