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处的车水马龙,我感叹人生的奇妙。现在我站在这座高楼里俯看地下的芸芸从生,说不定哪一天,自己也这样的被人看着。人生不就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一个过程吗?
“你不是说,不知道我们学校的女生迷恋我什么吗?我告诉你是什么?”他说得极认真,却没有下文了。
我偏过头看着他,却只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和口袋。我被他的答案逗笑了,嘴巴却不饶人的说:“自大狂!”他却一本正经地回道:“真的!我交了那么多的女朋友,可不是白交的。”
我无言了,表面上快乐得意的人,也许他的内心会有比一般人更深切地、更不为人知的痛苦。
他绕过我,将双手撑在栏杆上,抬起头来看着远方:“你说,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有多少人为我真正的流下泪来。”
我的心一凛,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他像林浩平时惯做得那样,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傻丫头,我是不会自杀的。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我,我也不会自杀。”
我说:“等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之后,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于是,我们之间又陷入到了沉默之中。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我只觉得我的胸口压抑着一股难言的忧伤,内心充斥着满满的孤寂与凄清,为他也为我自己。
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悠悠地开口了:“从初中开始起,我就不停的交女朋友。在高中的时候,我就开始陪着她们逛街,陪着她们吃饭。我把钱大把大把地花在她们身上,看她们脸上满足的笑意,我的自尊心得到前所未有的膨胀。但是我却没有一点满足感和快乐感。我一直不知道原因,今天陪你逛街我终于明白了。”
我一言不发地静待下文,我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他都会把该说得话说明白。因为谁也不知道,我们以后是否还有这样直面自己内心的勇气。
“我想从她们的身上寻找温暖,她们却只是想从我身上得到虚荣。我能给她们虚荣,她们却给不了我温暖。依洁,你不一样。你不需要虚荣,你也只是需要温暖而已。”这是他第一次删除掉姓,直呼我的名字,叫得那么地自然。
是呀,我们是两个需要温暖的人。但是我们却不能互相取暖。
我又一次沉默了,在他面前,我好像很喜欢沉默。
这时,林培希的手机铃声响起。《斯卡布罗集市》我很喜欢的一首英文歌曲,字里行间似乎都蕴含着一种淡淡的,了无痕迹的忧伤。音乐声回响在这寂寥而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更加的哀婉动听。
林培希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不耐的情绪一闪而过。按下接听键,他语气平淡地叫了声“爸爸”。电话那头说了一长串的话,他只是很平静地回了句:“知道了,谢谢爸爸。”就把电话挂断了。
拉着我的手出了阳台,他在大厅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推了一个很大的蛋糕走了出来:“林少,生日快乐。”这是那个男人说得第一句话。
林培希客气地笑了笑,说:“德叔,谢谢您!这蛋糕还要麻烦你给送回去。我的朋友们都吃得很饱了。再说,等下我们还有活动,没有时间消灭这个蛋糕了。”
那个叫德叔的男人笑了笑,了然地推着车子走了。
等他消失在电梯里的时候,林培希抬腿就要往包厢里走,我拉住了他问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怎么不告诉大家,也好让大家为你庆祝庆祝呀!”
“有什么好庆祝的?”他回答地有些粗声粗气的,看样子他并不喜欢过生日。“对了,别告诉林浩,我不想让大家都知道。”
我点点头,但是依然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放。
“不管怎么样,我知道了。你总得让我祝你生日快乐吧!”
“谢谢!”说完他就要掰开我的手往包厢里走。
我把在口袋里放了半天的链子拿出来,放在他的手上:“今天买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权当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说完松开他的手,率先推门进了包厢。
里面的席面上只剩下一些残羹剩菜,大家正在聚精会神的听张清伟胡吹海侃。见我进来,林浩指了指林培希的位置,问我有没有看到他。我讷讷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模糊地说他似乎在阳台。林浩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们俩先后走了进来。林培希拍了拍手说:“撤吧!下一站,天意。”大家欢呼一声,纷纷起立,呼呼啦啦地往外走。
我走在了最后,等到乘着电梯到了一楼大厅的时候,一大伙人都已经走了。出得门来,只看见林培希倚在一辆火红的跑车上,正在抽着烟。
“抽烟对身体不好,以后还是少抽点吧!”看着周围没有人,我低声说道。
“好!”他打开了副驾驶室的门。
车子发动了以后,他笑得很大声地说道:“老头子送的生日礼物,怎么样,够大气的吧?”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丁点儿的快乐。
“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吧。这里又没有别人。”
“是呀!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一个世上唯一能明白我的人,我又他妈的装给谁看呢?”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恨恨的味道。
“林培希,你说爱情是永恒的吗?爱一个人就一生都不会改变吗?”
回答我的是一片寂静。
“我一直认为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会结合。然后,他们会生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幸福的见证。所以,他们会很爱很爱那个孩子,不管那个孩子聪不聪明,可不可爱,他们都会很爱很爱他,给他他们能给他的一切。他们会看着这个孩子一点儿一点儿长大,然后送他去读书。读完小学,读初中,读高中,读大学……看着他一路上的成长。他们会为了他的成功而高兴,会为了他一次考试的小小失利而叹息。有时候,他们也会因为他的早恋而狠狠打他的屁股,直到他求饶为止。看着他毕业,看着他上班,看着他恋爱,看着他结婚,看着他生孩子,看着他渐渐成熟,能够撑起一片天空。然后看着自己一点点老去,退休,回家享受天伦之乐。早上两人起床一起去慢跑,傍晚一起去散步。有时含饴弄孙,有时逗花弄草。一直等到有一天有一个人先离开了这个人世,那么剩下的那个人就每天坐到太阳底下去缅怀他们过去的点点滴滴,嘴角含笑,细数他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林培希的声音稳稳的,淡淡的。
“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重复道,“可惜能做到的人,太少太少了。他们不负责任的随便结婚,随便生小孩,随便的离婚。然后,他们让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小孩,变成了绝望。”
我把头转向了车窗外,不愿意让他看出我眼里的受伤。
“你会幸福的。”他握住我的手说。
“不,我不会幸福。我已经没有了幸福的能力,我也不能给别人带去幸福。”我有点沮丧,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幸福是什么味道,从八岁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尝试过它了。我实在不敢肯定我会否会获得幸福。
“你一定会幸福。”他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我们都要幸福!”那是那天晚上我对林培希单独说得最后一句话,那是我对他的祝福,也是对自己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