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娅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少年。
看他那一身褐色的皮袍——那厚厚的不太合体的外衣,让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手下正拿了绳子抹肩拢背要把他捆绑起来;她摆手止住他们,示意将他的手绑到前面。
少年只觉的她笑得阴险,却也说不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很快,拴着少年的长长的绳子便系到了多勒的高头大马上。
有人牵来她的坐骑——那匹雪白漂亮的小母马“雪蹄青”。
这个小马驹个子不高,性子温顺,是众多马儿中的“公主”,托娅尤其喜爱它。
拍了拍马儿那修长的脖颈,她翻身而上。
其他人也赶紧上马。
“回去回去,都不要跟着了——一个‘拖油瓶’而已……”
“拖油瓶”在现代就是累赘的意思,现在在这里哪有这个词;众手下听得面面相觑。
既然把他比作了“拖油瓶”,那就是要把他当累赘好好地整一整了。
好久没这么无聊了,一闪念间,她的心里已经想到了好几种整人的方法——一边说话,一边冲少年怪异的笑着。
少年再是愚钝,也从看出了她的不善,刚要张嘴说什么,托娅一马鞭打在多勒的马屁股上,
“把他拖到西山喂狼!”
轻松的吩咐完多勒,又回转头来,
“今晚还到官布的(蒙古)包里等我们;本公主玩玩就回来……”
说罢,打马而去。
多勒的马跑的并不快,她一会儿便赶了上来;还想看看被拖得“油瓶”是什么样,这一看,不由又要气又想笑。
那个少年勉强跟上多勒的速度,随着马儿的步伐,被绳子拉着一路的颠跑。
多勒没有整人的意思,公主虽然受了委屈,可他并不想这般的趁机报复;他没有快马加鞭,也许是为了等她吧。
“没吃饱饭是怎么?没有力气?!”
她立刻不满的大声呵斥多勒。
伯颜从未这般的对待过俘虏,何况陌生人——多勒知道,他们公主不是生性歹毒之人,有也只是寻个开心,并没有想着要把人怎么样。
事情是少年挑起的,他明显的误会了公主。
公主远远的避开下人,大概是想放人,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寻个台阶下吧!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想请公主高抬贵手放了这个少年。
还没来及解释,托娅又一鞭子抽在他的马屁股上。
托娅刚赶上来就看到那个少年桀骜不驯的怒目而视,也瞪出她一身的怒火;有意再戏弄两句便放过他,这下更不成了;还有,她鞭子在落下去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了少年轻蔑的眼神。
这还了得?!
她愣了一下,抽了一鞭子后驱马赶上去。
更让她气恼的是,少年不肯就范,居然用上了轻功。
被绑着手跟在多勒高头大马的后面紧跑慢跑的,姿势虽然不雅,但总好过被马拖的狼狈。
托娅就是为了看他出丑,这让她更是气不下;她的嘴巴张了半天,才慢慢的合上;心底的那股子火苗“怦怦”的就要燃烧起来。
睨着眼神看过去,少年满脸的倔强;即使狼狈成这样,也不愿向她低半分的头。
她更是起火,挥鞭在空中划了两圈弧线,“啪”的打向他的膝后。
不出意外的,他的膝盖一软,摔倒在地;再没了其他动作,立刻便被多勒的快马拖着跑起来。
心中的快意一闪而过,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心中却突然有了一丝的不舒服。
她看到,那个少年挣扎了一下,因为惯性,不但没有起来,反而被拖着翻了好几个滚。
这样的狼狈,托娅不但没有笑出来,反而心里更加的沉重。
好在草原还算平整,也没有硬的土地石块,还不至于把他咯着或是碰着;不过,他在挣扎了几下无果后,再也没有动一下——这叫她的心更是揪紧。
多勒的马再一次灵巧的越过一个獭子洞后,马后被拖拽的单薄的身躯随着惯性被这个小陡坡颠了起来,又重重的落下,仍是一动不动。
“喂!”她有些慌了,不会这么不经折腾,被拖死了吧?
“多勒……”
多勒会意的停下来,她早已翻身下马。
“要是还没有死,就说句话……”
轻轻踢了踢少年的腿,他一动也不动,连身体也没了起伏。
托娅心虚的抬头望向多勒,多勒已经下马,没有过来,只是望了望少年,一言不发。
紧张的咽下口水——她只是想玩玩,可没想着要闹出人命。
她想上前试一试还有没有呼吸,可他的头却深深的埋在双臂间;视线向前移,两只手腕交汇在一起,被绳子拖拉磨蹭的地方已经渗出了丝丝的血迹。
“喂——你不要死啊!”她慌乱的声音都有了哭腔,从皮靴中抽出匕首,割断他手上的绳子,“我不是有意的……你醒醒啊!”
绳子一断,少年突然翻身跃起;在多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已经挟持住托娅,两指作勾狠狠地抵在她纤细的脖颈。
“放开公……公子……”多勒大惊失色。
托娅在惊吓了一下后迅速回过神来,
“你骗我——亏我还……”
“你是哪家的贵族,怎的这般的骄纵……”
“你又是哪里来的毛小子,不问曲直、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上我……”
“公……公子,休要多问,待属下拿下他……”
少年的手底紧了一下,托娅何时受过这样的疼痛和委屈,双目立刻就盈上了盈盈的水花。
多勒看到公主的脸颊都憋得涨-红起来,这才不安的退了一步;少年的手随之松了松,
“我乃珞珈山的弟子——今日到这里游玩,看到你们这般不知稼穑,才忍不住要打抱不平一下。”
托娅听得冷哼一声,草原和宇宸交界的珞珈山,回汗叫做南山,是回汗草原和宇宸国界交接的南方;里面住了什么人,托娅不关心,却是知晓宇宸和回汗两国的人从不轻易去招惹他们。
适才就听他质问,他们一行“踏”了农户的青苗……
多勒说,前日是她大哥从这里路过……就算她真的不知稼穑,她也知道,草原尤其是到了现在秋初的季节,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阳光暖暖的,有可能到夜里就来一场大寒霜;牲畜都受不了,何况青苗?
所以,草原根本不适宜种植。
“草原就是草原,自古便是游牧民族,你说的那几个农户,随意的破坏草原,是要遭到‘腾格里’(老天爷)的报复的……”
“你……你这是欺负外来的人!”
“不是!”托娅坚决的否认,“他们的青苗就算不被马蹄践踏,也是长不起来的……”
她想要解释什么,少年已经气急——听她说话的意思,那些无辜的青苗好像就应该被毁掉似地!
既然说理不通,那就来硬的吧!
“跟我走!”
“干什么?!”
他一动,托娅有些慌了。
刚才,她的那么多手下都敌不过他,这要将她带走,是圆是扁还不任由他拿捏?
“去赔礼道歉!”少年看不惯他们高高在上的样子;在他的眼中,明明是他们的错误,她却不肯承认!
“才不!”托娅使劲拧着身子不配合,“多勒……”
多勒防备着,寸步不离的跟在一旁。
她的眼珠转转,猛的一抬脚用力踏在他的脚面,同时后肘用力向后一撞。
少年吃痛的撒开手,她已经脱离他的钳制;他怔了一下,身形快速掠起。
与此同时,多勒抓住这个机会,想要救下他的公主,却终是慢一步;少年已经抓起托娅飞身上了那匹小白马。
没等他的手握住缰绳,多勒已经纵身飞来,狠狠地一掌拍在他的肩头,并用力一抓,
“下来吧!”
没有想到的是,托娅最爱的那个小母马、那匹雪白的“雪蹄青”,因为突然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又因背上之人突然间的挣扎,受惊的前提高高扬起。
少年翻身落下马背的同时,觉出了“雪蹄青”的异样,本能的用力托了已经失重的托娅一把;饶是这样,也没能救下她。
她狠狠的坠下马背,一只脚却没有脱开,居然套进了马镫!
骑马这么多年,她的心中再清楚不过——这一回,她不是被马蹄蹋死,也是被受惊的马儿拖拽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