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十六
我当然知道他会来，发帖子的时候，我甚至有些暗爽的想过，若他看见我与孟知年一道，会不会吃味。
我想起那日他大婚，却让睿亲王来堵我，又想起那日他说要回去试探阮玲珑的心意，却由着阮玲珑进宫面见太后。
我曾经在无人的夜里，躺在床上，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忘了他吧，过去的种种，已被他今日所为扼杀，心里想着念着的或许只有你一人罢了。
我挽着连季礼迎上前去，努力让自己的眼睛不看阮玲珑挽着他的手，嘴角牵起自以为完美的弧度，听着连季礼与他说话。
阮玲珑似是没想到我会与连季礼一道出现，先是怔楞，随后便笑道：“许久不见妹妹了，妹妹还是一如往常的明艳动人。”
我还是忍不住瞟一眼沈珏明，却不想与他四目相对，我慌乱的低下头，挽着连季礼的手紧了些，而他似乎感觉到我的不安，抬起另一只手将我握了握。
阮玲珑不等我说话，便拉着沈珏明走了。
如此着急，真不知她何故要来。
三十七
我招呼青冉与我们一道入席，他虽没有及冠，然而我觉得顾府迟早是要交给他打理的，早些学会应酬也是好的。
我与连季礼在主席上坐下，中央戏台上早有歌舞伎表演，我见众人都认真看着，不时发出喝彩声，总算是安心不少。
正在人群中寻找之年的身影，却听坐在左手边的连香芙打趣道：“三哥当真是瞒得妹妹好苦，前几日邀请你与我一道来时，也不曾透露半分。”
连季礼笑道：“哥哥与妹妹赔不是了。”顿了顿，看我一眼道：“只是苏叶也是前几日才邀请我。再者说，若我答应你了，那你将王爷摆在何处？”
连香芙自然是羞红了脸，娇嗔的怪他一声。
我打量苏南弦，见他面色冷淡的看着我，忙转过头喝酒。
连季礼在我耳边轻声道：“看来孟公子已经不用我为他引荐了。”
他离得我近了，又是刻意凑近我耳边低语，我只觉耳边痒痒的，下意识的拉开与他距离，才道：“你看见他了？”
他以眼神指向某处。
我顺着他眼睛看去，正见之年与几名男子相谈甚欢，他之前便说不用刻意照顾他，我便让他自己寻了座位坐下，本还在心里担心他不了解京中情况，如今见他左右逢源，侃侃而谈，竟有些觉得似是不相识的人了。
连季礼轻声道：“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我心里一动，面上却依旧平淡：“男子应酬，本就要自己多把握机会。”
连季礼没再说话。
三十八
宴席开始后，歌舞伎便撤下，只换了抚琴女坐在中央，柔柔弹唱。
席间不少人举杯邀我共饮，我不若往常般推辞，一应微笑着喝了，众人许是见我不像以前冷淡高傲，气氛活跃不少。
喝酒之际，连季礼倒是尽职的引出孟知年来，众人之前便与他结识过，如今又见他是丞相府的座上客，又得连三公子高声引荐，纷纷侧目。
孟知年真的是一个知情识趣，很会把握时机的人，连季礼说完，他便站起身朗声道：“在下初来盛京，今日托连兄之名见过各位，在下荣幸之至，在此送上些小物件，聊表心意。”说完击掌两声，便有一众身着翠衫的丫头拾级而上，每人手里都捧着五件锦盒，包装精致，走至每席便送到坐着的女子手中。
我微微皱眉，侧头问身旁的连翘：“怎么回事？”
连翘也有些惊讶，道：“小姐不知么？方才孟公子来的时候便带着这十几名丫头，说是宴席中会用到，方才来过这里后，又问奴婢有没有可容下十几人的大船，奴婢以为是小姐的意思，便命人准备了两只小船，候在廊下。”见我面色不喜，她问道：“难道不是小姐的意思？”
我有些头疼，又有些难过，我今日设宴本就是为了他，可是真叫我见着他如此，却觉得有种被人利用欺骗的感觉。
此时有丫鬟将锦盒送至我面前，我苦笑一声，连我也有。
打开锦盒，是一个银丝镶珠鹊纹香球，做工精致，华贵小巧的模样估计很多女子都会喜欢。银质的球身上，又以银丝环环绕绕勾勒有喜鹊的花纹，又在鹊鸟眼部镶嵌着红色晶石，球身总不过拇指大小，而香球这东西，本就是愈小愈好的。我将它打开来，里面已经放着香粉。
看来这份礼物的妙处不在香球本身，而在这里面的香粉了。
果真，孟知年见席间众人都已经拿到，便朗声道：“世人皆只知以香薰衣，却不知香料也可使人延年益寿，之年曾于多年前前往南国，得到高人相传，制成这熏肌香。”
此话一出，坐下皆是一片惊叹唏嘘。
有人问道：“可是熏人肌骨可不生百病，延年益寿的熏肌香？”
孟知年缓缓点头：“正是。”
坐下又是一片哗然，此香只在古籍中见过，却不想真有人能制得此香。
又有人问：“我们都不曾见过熏肌香，你又拿什么证明你这便是熏肌香呢？”
孟知年微笑道：“自然，之前我也是不信的，只是赠我制方的人乃是南国香料大师伊南，而在下制成后又命人经几年实验，到如今，才敢呈与众人眼前。”
众人见他说得诚恳，之前又得知他是连季礼的朋友，丞相二小姐府上的贵宾，此番不过是送人见面礼而已，没必要撒谎。
只是不免想，此人好大的手笔，这装香的香球已是精妙，怕不是寻常物，而这香更是珍贵，如今一出手便是几十件，家里定是财大气粗。
就连连香芙也忍不住出口询问：“三哥，你何时结识了如此阔气的朋友？”
连季礼笑笑，没有回答。
我此刻已是说不出的滋味，明知苏南弦一直莫名其妙盯着我看，也没心情理会他，只将手中的香球递给他，道：“你拿去把玩吧。”
连季礼接过去，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随手放在了桌上。
三十九
这场酒宴比我想象中还要精彩还要成功。
酒席尚未撤下，便有不少公子围在孟知年身边，有眼力见的人都知道，他许是这盛京城中将要崛起的新贵。
我目的达到了，不管通过怎样的方式。
连季礼似看出我的不快，悄悄与我说道：“这不就是你想的么？”
我有些无力的说道：“是呀，是我自己想的。”
因着我心情不好，便中途离席，拒绝了连季礼邀我游湖散步的请求，连玉竹连翘也没带，想一个人走走。
谁知走了没多久，便被打扰。
我看着眼前怒视着我的人，心里实在是不明白他何故生气，被莫名其妙拉到这里来的人明明是我，被冒犯该生气的人也是我才对。
只是我不想与他多纠缠，只得佛掉他的手，冷冷道：“王爷请自重。”
他反倒收拾起之前的怒火，此刻反而笑得明媚起来：“自重？顾小姐圈养男宠尚且不知自重，然而让本王自重？”
莫名其妙，我转头瞪着他，低声道：“你把话说清楚，谁圈养男宠了？”
他愈发笑得邪气：“哦？难道是本王猜错了？孟知年并非与顾小姐熟识？而顾小姐今日设宴也并非为了他？”
我被他猜到心意，有些恼羞成怒，愤然道：“与你何干？你不要总是管闲事好不好？”
他收起了笑容，厉声道：“本王哪来那些功夫管你闲事。本王不过是想提醒顾小姐，与其放不下过去找个替身，不如张开眼睛看看身边人！”
说罢便拂袖而去。
我愣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谁是身边人？
被他一搅，我连自己一个人散步的心情也没了，只好原路折回。
回去时众人尚还在相互劝酒，我四下打量，见苏南弦已经回坐，并与邻座把酒言欢，我暗想此人当真是善变至极。
我刚坐下，便看见孟知年执着酒杯向苏南弦走去。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面上看去倒是一派和气，我暗自松口气。
然而这口气尚未放下，便听苏南弦朗声道：“本王进来时便觉得孟兄甚是眼熟，如今细细回忆，原来孟兄与沈兄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经他一说，众人都仔细打量起二人来，还有一嘴快者道：“果然，若孟兄也换上白衫，从背后看去，怕是难分辨。”
都知道我与沈珏明只见的恩怨，都知道孟知年是我顾府的座上客。
此刻我已然不愿去看那些人是以什么样的眼神看我，我只怒瞪着苏南弦，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他回望着我，一点不觉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