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九十六
许多世家大族中怀有孩子的女人，在怀孕期间大都不会在自己房间里焚香，为的就是防范有人在香里动手脚。
可是女人总是天生喜香的，一年不用香，在许多女人看来都是件难熬的事情。
如今有了这味香，我相信，很多女人都会趋之若鹜。
不过谁也不敢拿自己肚中的孩子开玩笑，想必若这香是经由一个亲身试验过且身份高贵的人推荐，更能让人放心。
孟知年很聪明，他没有一开始提出要我做什么，而是先消除我的顾虑，让我自己想明白。
我轻轻一笑，说道：“这香奇妙是奇妙，可是你有什么保证，可以说这香没有任何害处呢？”
孟知年有备而来，信心十足的开口道：“王妃请放心，这味香是我三年前便命人开始研制的，历经一年时间才研制出来，而后又找来两百名孕妇，从怀孕初期便开始用此香，直至生产，其中没有任何一人有不适的症状，那两百个孩子，产下来也无任何异样。”
能找来两百名孕妇做实验，孟家果真财力雄厚，眼前这孟知年也够狠心，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香在试用之前会不会有什么害处，而他一口气便找来两百名母亲连带着两百个婴孩，着实需要一番勇气与魄力。
我这才放心，点点头。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来里面装着粉红色的香粉，与这安胎香颜色无异，他当着我的面，取出一枚安胎香放进香粉里滚了一圈，再取出也看不出什么差别，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动作，直到他将这枚加工过的安胎香放进金盏中，我才明白过来。
只见那安胎香一点没有溶解，依旧是原本大小。
我不禁拍手赞叹：“果真是奇香。”
孟知年笑笑：“如此好的香，差的便是一个赏识它的人。”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我这次刚好怀孕，且怀的是亲王的孩子，皇家的血脉，如果我都能用这香，其他的人便会更加笃信。
孟知年说了个数字，言明道：“若王妃愿意，此香大卖后，在下愿意按此数奉上。”
这个数字于我来说也算是一大笔银子，看来孟知年抱着很大的诚意前来。
但是银子这种东西，从来都不会嫌少，我相信以孟知年的能力，他的香斋只会越做越大。
只是我目前还有些事不够清楚，想了想，微笑道：“你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你看我今日也乏了，容我晚些仔细想想如何？”
孟知年好风度，丝毫没有犹豫便拱手道：“如此，我先敬候王妃佳音。”
九十七
苏南弦下午回来，我便将今日孟知年来访的事情告诉他。
他倒是一副无甚兴趣的样子，只道若我真要用这个香，还需得去寻几名孕妇来试试。
我虽觉得这种做法有些残忍了，可是这香我已经认定没有任何问题，便不再在这件事上多言。
不过我告诉他这个也算另有目的，希望他帮忙。
我一直很奇怪为何孟知年作为淮安城数一数二的商人世家的嫡子，竟然只身前来盛京行商，如此也就罢了，竟还不明打着自家商号的旗子，而是用孔为记。
我将这个疑虑说给苏南弦听，他笑了笑，道：“我曾经派人查过他的底细，他因为一个女人和家族决裂，淮安容不下他，他只有远离淮安来盛京做自己的生意。”
我不禁好奇：“因为一个女人？”
苏南弦点点头：“我派去调查的人回来说是孟家容不下那个女人，他执意要娶，结果便被赶出家门。”
我若有所思：“为了一个女人便能抛弃整个家族，想必一定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人。”
苏南弦笑道：“也许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女人，只是看对眼罢了。何况，这事在淮安并没多少人知道，再详细的便打听不出来了，其中有多少曲折我们外人也不清楚，或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这个我倒是很赞同，不过知道了这个，我心中算是有了些底，于是娇笑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苏南弦皱眉：“不行。”
我气结，没想到他问也不问我请他帮忙做什么，便一口回绝了我。
谁知他再一次看穿了我的想法，摇头道：“我还不知道你？孟知年许下的银子不算少了，你也不要，看来你是打算在他生意里参一脚？”
我惊讶，他为何总是轻易就看透我的想法？
“你不觉得我的想法很好吗？”我打算劝动他：“你想想，直接给一笔银子，咱们花掉便是花掉了，可若是我们也参与进去，到时候得到的，岂知这些？”
他无奈的叹口气：“你可知一旦管上这些，会有多麻烦？府里的例银不够你花的么？”
我撇撇嘴：“银子何愁多？”
他还是不同意：“你刚刚怀孕，我不放心。”
我听他口气软了下来，知道有戏，继续死缠烂打：“可是我每天呆在府里，也很无聊啊，我一无聊心情就会不好，心情不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就不能健康成长，你也忍心么？再说了，我的嫁妆放着一点用也没，还不如拿来生钱。”
他开始面露犹豫。
我继续道：“何况，以后咱们孩子出生，我还想着要为他盖一座府邸，专供他幼时玩耍用，这些不得花钱呀？”
我发现孩子是苏南弦的缺口，我一提孩子，他便收起之前的不在意，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我充满期望的望着他。
良久，他才笑道：“好啦，答应你便是。不过有一条，你自己想办法去说动孟知年，本王绝不会替你去威胁人家。”
我发现他只要生气或者想教训人时便会自称本王，于是作出受教的表情，欢天喜地的要去库房查看自己的嫁妆。
谁知他一把拉住我，笑道：“行了行了，你那点嫁妆本自己留着吧，本王的私库里还有些银子，放着也是放着，拿给你去做生意吧。”
我不乐意：“那赚了钱怎么分？”
他没好气的拍下我的头，故意摆着脸：“全都给你行不行，小财奴。”
我这才咧嘴笑：“我赚钱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呀。我又不爱乱花钱。”
他将我搂进怀里，在我耳边道：“我知道，所以让你把嫁妆留下以后好给咱们女儿添妆。”
我窝在他怀里，故意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女儿，你不喜欢儿子么？”
头顶传来闷笑：“咱们又不会只有一个孩子，儿子我喜欢，女儿我更喜欢。”
我羞得脸红，低声道：“我比较喜欢儿子，要活泼些才好。”想了想又道：“以后也好照顾妹妹。”
苏南弦似乎很开心，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我觉得脸颊下的胸膛似乎特别温暖，忍不住靠近摩挲。
某人开始动手动脚，我一把按住，突然想起一个被我忽视的问题，于是仰起头问他：“你说你曾经调查过孟知年？”
他愣住，闭口不答。
我继续追问：“你为何要去调查人家？”
他还是不答。
我觉得好笑，故作惊讶道：“呀，莫不是上次你说他与沈珏明相像，也是故意给人家难堪的吧？”
他冷笑脸想故作严肃，我却看出他眼中的羞涩，啧啧嘴：“哎呀，原来那天有些人拦住我是因为醋劲大发呀。”
我正洋洋得意的背着手一板一眼的数落，却不料被他一把推倒在床上。
他伏在我上面，咬牙切齿眼中却是笑意十足的看着我。
我脸慢慢便红了，半晌，竟说道：“等下别压着孩子。”
随后便是好一阵折腾，我只记得玉竹在外问了两次要不要传膳，均被苏南弦拒绝。
然后便没有任何人再来问过。
真是羞死人了。
九十八
我本打算第二日便让人去请孟知年来，苏南弦却说先晾他几日再说。
我想想便明白，感叹姜还是老的辣，相公还是自家的精。
等我躺在床上悠闲地晃着腿儿哼着小曲，玉竹领着几个白胡子老头候在门外时，我才知道苏南弦这人不做便不做，一旦对什么事开始上心，便绝对会比别人做得更用心。
此时那几个白胡子老头摸着胡子，摇头晃脑的看着我让人去寻来的药材仔细研究。
我自然不会是将安胎香直接拿给他们研究，且不说我没这个权力，这香是孟知年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研制出来的，我想他被赶出家门时，便是因为手里有这些香料配方，才会走得如此潇洒，若是因为我而将配方流传出去，我自己也愧疚。
于是我按着孟知年曾说过的药材，将这几人分开来，每人分配几样，让他们一一说出这些药材的用处，以及掺杂在一起后会否有什么害处。
那几个药师看过几遍后，慢腾腾的说这些都是保胎安神的良药，基本上孕妇怀着孩子时也是会喝的。
我又让他们将与这些药材相生相克的东西全部列写下来。
如此繁杂的检验后，果真没有什么纰漏。
最后我让他们闭着眼闻了闻这香，他们细嗅许久，皆说闻不出任何于孕妇有害的味道来。
我这才放心。
这些药师知道我有身孕，看着我如此小心谨慎，也只当我当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纷纷要求献出自己祖传安胎秘方，个个拍着胸脯保证用了他们的秘方，我这孩子必定健健康康母子平安。
我一一受下，个个打发了不少银两。
玉竹与连翘还是不放心，被苏南弦支使着去寻那些家境贫困的孕妇，每日也不着家，我等了三四日，实在是耐不住无聊，私以为晾得也够久了，于是在某晚嗯嗯啊啊后，征求了苏南弦的意见，决定第二日请孟知年来。
九十九
孟知年很快便如约而至，面上一点没有焦躁或是不满。
这个人很会演戏，我是一早就知道的。
想来世事果真难料，我本以为会与他有段情感，却不想被他利用；而我认为我俩不再会有任何交集，却不想今天还能面对面坐下，谈利益。
我这次没有在花厅见他，而是选择了苏南弦一件空置的书房，让玉竹将茶水点心备下，便让她们都下去了。
孟知年自然猜到我不会只要一笔银子这么简单，此刻他倒是一派悠然的喝着茶。
我想起苏南弦今早出去时教给我的话，遂也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还学着苏南弦一贯闲散的模样替自己倒了杯茶，才开口道：“孟公子之前的提议，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孟知年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笑容。
我亦是笑，柔声道：“只是不知孟公子许下的那笔银子，要在什么时候兑现呢？”
说完，我一脸诚恳的看着他。
他沉默了一会，道：“实不相瞒，为了在盛京扎稳孔氏香斋的名声，我几乎将手中所有的资金拿来扩展店面赶制香料。”他苦笑了一下：“加之曾经为了在京中贵族里交际打点，我也曾借贷了不少银两，宫里来的赏赐不敢变卖，每日赚的香料银子虽多，却不足以支付这笔银子。孔氏香斋看着风光，其实目前……”他叹口气，“所以，若王妃果真愿意接受在下的提议，在下现在就可以签下欠条，等日后这安胎凝神香赚了银子，之年定当如数奉上。”
我倒没想到他竟会这么直接的说出这番话，虽然我已经想到这点，之前打听他的背景消息也是为了这些，可经他这么说出来，我倒有些不敢相信。
我心中尚有一丝疑惑：“之前你送的那个可以延年益寿入肌消百病的香呢？”
他摇摇头：“熏肌香的配方我并没有。”
我大惊，不可置信的问道：“那你当日……”
他面上倒是一点不见起伏，淡然道：“我也是曾经见过那个配方罢了，当日送出的那些香料也是我从淮安府中带出来的。”
我还是不懂：“既然你没有配方，那么你哪来的香料？“
他解释道：“这是当年赠送香料的那位大师留下来的，被我一并带出了府。”他摇摇头：“只可惜，那香料配方被我父亲收管着，我找遍了全府上下也没找到。”
来看他果真是个心机颇深的人，在突然的情况下就要离府，他却能在短时间内想这么多考虑这么多，即便是一早就做了多方面的思量，却也不简单。
我点点头：“我懂了，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用熏肌香打响了孔氏香斋的名声，难道不怕以后拿不出来被别人抓着把柄么？”
他笑了，说道：“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想到了这些，也安排好了各种退路，我第一次进宫便将所有的熏肌香献给了皇上和太后，并且言明这些都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了，因为熏肌香之所以这么神奇，只因其中一味香料翘鸢兰开在荒漠中，八十年开花八十年结果，且需要在它结果时守在一旁，在它掉落时马上用水盘接住才能保持它的功效，如此特殊难寻，太后与皇上自然不好再要求。”
我了解了这些，终于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