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休利灰色2018-10-28 07:165,069

  第三十二章

  九十三

  见着沈珏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困难。

  我坐着马车赶去城郊等了没一会,便见着一辆破旧的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出了城门。玉竹眼尖,认出赶车的正是以前沈家的家丁,忙叫我下了车。

  我本担心沈尚书不会让我见他,然而许是经此一事后看淡了许多吧,经人禀报后他虽没有下车,却还是让沈珏明下来与我话别。

  沈珏明似乎并没有受此事所影响,以往翩翩佳公子的风气仍在,一身白衣穿得依旧倜傥,只除了以往面若白玉的脸庞上蓄起了清渣胡须外,并无什么太大的改变。

  他见着我,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引着我离马车远了些,才叹口气道:“你不该来的。”

  我想过在与他见面会是谁先开口,先开口的人会说什么话,然而我没有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更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

  我努力忍住泪意,扬起一丝笑:“故人别离,我应当来送行。”

  他看了我许久,才缓缓说道:“今日一别,或许就是生离,往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点点头,终还是忍不住有些哽咽,低声道:“我懂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抬了下手,似要将我拥入怀里,行至一半却又收回,苦笑了一下:“我还记得幼时与你一起读书,你总是耍赖不读,只爱看些坊间流传的话本子,第二日师父抽查你我功课,若问到你不会的,便用竹条抽你手心。那时候,你也是这般模样,低着头也不哭,小小的样子更让人心疼。”

  我抬起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唤了一声:“珏明哥哥……”

  他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其实那时候我总有想用你入怀的念头,保护你,宠爱你,给你这世上最好最美的一切。”他顿了一下,“只可惜,世事难料。”

  我想人世间最悲伤的事不是颠沛流离妻离子散,也不是相隔天涯相逢太晚,而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

  我在十五六岁的豆蔻年纪时,满心欢喜的以为沈珏明是我的良人。

  而他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时,以为自己可以给我未来让我依靠。

  却不想上天开了一个玩笑,就轻易的将我们分开。

  想来,还是爱得不够深不够真,所以便轻易妥协,容易左右。

  我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半响,才听他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我点点头,轻声道:“通州炎热,你要仔细自己身体,照顾好伯父伯母,和阮玲珑好好过日子。”

  他亦是点头:“我知道。”

  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他:“当初你是否是因为知道我爹爹与皇上已经开始对付你家,所以才答应与阮玲珑成亲?”

  这些日子我虽刻意遗忘这个问题,可是闲暇时刻它总是不经意便跳入我脑海中,我想我若是不问他一次,这辈子也难安。

  他似是有些惊讶,半晌才道:“是她与你说的吗?”

  我点点头。

  他沉默了半晌,而后说道:“是与不是已经不再重要,从我进宫面圣拼死为她求情那日起,这些便都成了云烟。”

  “玲珑她有了我的孩子。”

  我终于是心安,也衷心为他高兴,阮玲珑并不是坏人,我相信她对沈珏明或多或少还是有真心的。

  我笑着拍拍他肩,看了眼他身后不远处那两辆破旧的小马车,车窗似乎有暗影浮动,便笑道:“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们离开了再走。”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郑重道:“你好好保重,劝劝你父亲,朝堂上的事,其实不必太留恋。”

  我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便转身朝着马车走去,白衣萧索,好似浪迹天涯的畅游诗人般来去自由,好像我与他幼时每日离别的场景般稀疏平常。

  如果不是我眼中雾气使我看不见他渐渐模糊的身影,我真的便以为明日他又会出现在我院中那颗银杏树下,坐在小石桌上,右手捧着一本书,左手端着一杯茶。

  微风吹过,有树叶在他身后翩然落下,见着我时,依旧是那样灿烂明媚的笑容。

  道一声,昨夜睡得可好?

  只是今后,他或许依旧可以活得这般随性开心,却不再是我生命中那厚重的一笔,他的问候,也不再是为我。

  九十四

  回府时我仍是恍恍惚惚,本身起床时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加之刚才坐在马车上我还是忍不住哭了一场,便更觉得难受。

  玉竹见我脸色有些难看,便打发底下的丫头去请大夫来瞧瞧,我觉得麻烦,便止住了,打算回去补个觉。

  谁知刚进去,就见着苏南弦坐在屋中。

  这几日因着连香芙的事,我与他之前颇有些别扭,虽没有在明面上挑出来,可总觉得他有些事瞒着我,便在心里与他远了起来。

  他见着我回来,冲我柔声道:“去送沈珏明了?”

  我走到桌边坐下,替自己倒了杯水,点头道:“恩。”

  他便没再说话。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玉姨娘那边出了事,请他过去一趟。

  他听后皱了下眉,与我说道:“你刚回来也累了,便好好休息,我过去看看。”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玉姨娘那边这是这月的第几次派人过来请走苏南弦了?

  我细想了一会,又觉得头昏得厉害,许是我这几晚睡得都不太好所致。我便自己爬上床去,刚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直到玉竹觉得不对来看我,才发现我竟发起烧来,一时之间慌了神,弄得鸡飞狗跳。

  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病,只吩咐请大夫来看看便是,用不着通知苏南弦了。

  谁知等我恍恍惚惚再次醒来时,睁眼便见着苏南弦守在我床边。

  见我醒了,开口便问:“头还痛不痛?想不想吃点什么?”

  我张张嘴,只觉得喉咙哑的厉害,他见状,吩咐玉竹去为我倒水,又从连翘手中接过药碗,用小勺轻轻的搅动着,柔声道:“先把药喝了。”

  我望一眼黑乎乎的药汁,皱起眉:“我已经好了。”

  苏南弦劝道:“你烧虽然退了,可大夫说还是要继续喝药才行。”说完舀起一勺药,送至我嘴边,柔声道:“乖,我让连翘准备了蜜饯,你喝口药吃个蜜饯就不觉得苦了。”

  玉竹端了水过来,也道:“小姐,奴婢在水里加了柠檬片,您先喝了药再喝点酸的,便一点不觉得苦了。”

  没办法,面对他们一人端着药一人捧着蜜饯一人拿着柠檬水的架势,我在没什么可说的,只好道:“不用喝口药吃个蜜饯这么娇气。”

  说着便接过苏南弦手中的小碗,皱着眉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喝完我差点没吐出来,还好苏南弦眼疾手快,将连翘手中的蜜饯塞一个进我嘴里,又接过玉竹手里的柠檬水,送到我嘴边,让我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大一口。

  这下子我算是将酸甜苦尝了个遍。

  喝完药,玉竹要上前为我擦拭嘴角,苏南弦也一把接过,亲自为我擦拭,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说实在的,他以前对我也算温柔宠爱,可今天这样倒还是头一遭,看来果真是病美人更惹人恋爱。

  擦完嘴角,玉竹与连翘便领着屋子里的人退下,我疑惑的看着苏南弦,却见他起身坐到床沿上,牵起我的手,盯着我满目柔情道:“叶儿,最近你都没有觉得自己身子有何不对劲么?”

  我大惊,见他这架势,又见他刚才能滴出水来的温柔,莫不是我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绝症,所以他才想在我最后的日子对我更好些?

  他仿佛看出我的想法,颇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顿了顿,他又是两眼放光:“我们有孩子了,叶儿,你有身孕了!”

  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恐是自己没有听明白,不敢置信的问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甚少看见苏南弦这般激动的表情,他拉着我的手,再一次告诉我:“叶儿,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我简直难以相信,我又是笑又是流眼泪,急忙低头摸着自己尚还是平坦的小腹,“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一点没有察觉……”

  “没错的。”他一把抱住我,“大夫说已经有两个月了,正是我从江南回来没多久的时候有的。”

  我被他抱着,终于是有点身在现实的感觉,有哭有笑又担心:“你怎么刚才不告诉我,还想故意瞒着我么?”

  他笑着吻去我脸颊上的泪水,柔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高兴……”

  我生气道:“我怎会不高兴。”随即又害羞的低下头:“我早就想要一个孩子……”

  苏南弦笑得很开心:“你自己就还像个孩子。”

  我娇嗔一声道:“有了孩子我自然便要学着做一个好母亲了……哎呀,今天还发烧了,会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

  他见我紧张的样子,捏捏我鼻子道:“不会,大夫说这是怀孕期间的正常现象,他开的药方子都是孕妇能用的,只管放心好了。”

  有他在自然不会有差错,我暗道自己多心了。

  有了孩子,随即又想到姐姐,忍不住便有些落寞,扑进他怀里感叹道:“我与你成亲不过数月便有了孩子,而姐姐与皇上这么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我好担心。”

  他拍拍我的背,轻声安慰:“宫中女子受孕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等时机到了,你姐姐自然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他头一次将这件事说得这么直白,我当然是知道宫中那些龌龊事的,只是姐姐不是皇后么?在荣贵妃之前的那些年里,她几乎一人独宠于后宫,怎么也会怀不上孩子呢?

  只是我没再问他,我也知道有些事情问再多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我只希望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出生,也希望因着这个孩子,能改变一些事情。

  九十五

  我有了身孕的消息迅速的传遍了王府,传进了宫中,人人都来道喜祝贺,这几日我足不出户,见的人却比以往十几年见过的都还多。

  因着我是王府正妃,且这也算是王爷的头一个孩子,人人都盼着我能一举诞下王府的嫡长子来,就连太后召我进宫时也对我亲近了许多,不仅拉着我挨着她同坐,还亲赐了不少滋补养品金银首饰给我,言语中颇有些希望我能诞下小世子来。

  这本在我意料之中,没什么可细说的,玉姨娘那个孩子且不说是不是她自己催产下来的,只说她侍妾的身份,便注定不得喜欢。

  这几日送礼送药的人几乎踏平了王府的门槛,前几日我还能分些心神出来应付,这几日我渐渐开始有了孕吐恶心的毛病,苏南弦便吩咐下去,闭门谢客,凡送礼探望者,一律不见。

  这日出了点太阳,我见着天气好,便让玉竹搬一张椅子在院中,打算睡个午觉。

  没一会连翘走过来,道:“小姐,门房来人禀报,说孟公子求见。”

  我暗自惊讶,但想来见一见也无甚大碍,于是吩咐道:“我在花厅见他。”

  那日宫中一别,我总觉得他似乎是有话要与我说,今日他来,定不会是简单的拜访。

  果真,他进来茶没喝两口,便开口道:“之年得知王妃有孕,心中不甚欣喜,特来送给王妃一味安胎凝神的奇香。”

  说着,便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我疑惑的接过,这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个青花小瓶,既说是奇香,何故不找个精致的锦盒盛着,或者拿个精致的瓶子装着才对呀。

  他似是看出我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这味香用料特殊,平日只能放在瓷器中方能保存,若遇金银,便会很快挥发。”

  我惊讶道:“竟如此神奇?”

  他笑着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盏,示意我将瓶中的香料倒入金盏中。

  我半信半疑的打开瓶子,轻轻倒了一枚香丸出来。

  这香丸不过半个小拇指头那般大小,刚一沾金盏,空气里便弥漫起一股清爽微甘的香味,这个香味少见,我不禁闭眼使劲闻了几下,等我睁开眼再看那小金盏上的香丸,已只剩米粒般大小了。

  我忍不住惊讶,奇道:“竟不用燃烧,便能散出香味来,果真是奇香。”随即又收敛神情,端正道:“你今日来,并不是送礼这么简单吧。”

  孟知年轻笑一声,道:“王妃聪明,之年今日来,还有一事要告知王妃。”

  我不动声色道:“请说。”

  他顿了顿,看了眼周围的奴仆,我便只让玉竹连翘留下,其余的让他们退下,他才接着道:“原本之前王妃说以后再见只当不识,之年以为甚是。只是王妃知道,一开始太后为何会召见我么?”

  我摇摇头,问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制香制得好么?”

  他苦笑一声,道:“当日进宫,我也以为如此,只是面见太后时,她旁敲侧击询问了许多关于你的事,还试探我与你的关系,以及曾私下见过几面。”

  我与孟知年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连季礼外,就是我身边的人了,太后为何会知道?

  “当日我本想否认,后来一想,太后如此问,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知道一些事,可又不知道全部,所以才找我来试探,我便承认与你当初因为书而结缘,后来你知道我善于制香,便有心助我在盛京发展,于是便多了几次来往。”

  我皱眉思考了会,道:“这事看来并非太后刻意调查,而是有心人为之。你这么做很对,若你否认与我相识,恐怕正好落尽他人圈套,只怕现在你我也不是坐在这里了。”

  他点点头道:“所以,还请王妃以后不要刻意避讳在下,以免惹人多想。”

  其实我与他本身也没有什么授人以柄的事,于是点头道:“正是。”

  我摩挲着手中的小瓷瓶,想了想,道:“你说这香可以安胎凝神?”

  孟知年微笑着点头。

  我又打开瓶盖带出一颗放入金盏中,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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