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曾看过一个坊间话本子。
说的是一个富家公子与两位倾世美人的故事，一位与他青梅竹马数十载，娇俏可人。一位是他江湖邂逅，明艳大方。后者对他使尽千方百计，却还是留不住富家公子的心，过尽千帆，他终究还是娶了那位青梅竹马。
话本子的最后，是他大婚之日，那个明艳女子约他相见于初次邂逅的小桥，他如约而至，说：爱情讲究时机二字，对不起，是她先遇见我。
初时看时，我很喜欢，以为富家公子那句话深得我心，还曾欢喜的圈给珏明看。
我恍惚记得当时正逢阳春三月，连翘给我将小榻搬至屋前的小院中，院子里有一颗枝叶茂盛的银杏，我便是趴在小榻上，一边翻着这话本子，一边看着珏明在旁写字。我圈给他看时，他便搁下笔，认真看了，才勾起好看的唇角，笑说了一句：“坊间话本罢了。”
我那时满心以为，话本中的富家公子便是珏明，而我，就是那个陪了他数十载，心心念念只有他的青梅竹马。在以后，不论他遇见了谁，邂逅了谁，终究还是会娶我。
如今想来，话本终究是话本，许是写这话本的人本就是那位青梅，在现实中得不到富家公子，才将一切幻想写于纸上，只作大梦一场，做不得真。
要不然，倾国倾城的美人，哪来这么多，就让他遇上两位？
要不然，我作为占尽先机的青梅，怎会在今日看着别的女人穿着大红嫁衣，嫁给我心心念念的竹马？
二
我站在阁楼台上，远看着不远处挂满红缎的沈府。
“小姐。”连翘站在我身后，小心翼翼的喊我一声。见我没反应，又说道：“小姐今日……要去么？“
我叹口气，道：“去，怎么不去。“
“可是……“
“爹爹那边，我自会说明。“
连翘叹口气，劝道：“小姐这又是何必，沈公子他明知小姐心意，仍是不管不顾娶了旁人为妻，小姐又何需再顾念以前？“
我心里一痛，是，珏明他明知我从小到大满心都只有他，而他却如此轻易就背弃了我们数十年的情谊，我又何须再顾念以前？
想了想，我转身对一旁的玉竹说道：“玉竹，你去将我那件凤归衣取来。“
玉竹闻言有些怔楞，看一眼连翘，我瞪她一眼，厉声道：“怎么，现在连谁是主子都分不清了么？“
她忙道不敢，领命去了，不一会便回来，手中托着的正是大红的凤归衣。
这还是我及笄那年，姐姐求了当今圣上为我在宫中承宴，我跳了一曲凤归舞，圣上盛赞，并钦赐其名凤归衣。
至那晚之后，我便没再穿过，嫌它太过明艳华丽。我一直以为，作为一个称职的青梅，我应当是娇俏的，活泼的，娇憨的，绝不能是明艳的，华贵的，妩媚的。想我在这世上数十载，自懂事后便努力朝着能够匹配沈珏明那个目标而前进，却不想无论我做多少努力，都只是空欢喜一场。
三
爹爹是早就去了沈府，他要代表皇上宣读圣旨，还要与沈伯伯商议事情，今日早些时候他便来瞧过我，见我神色无异，只是叹气说了一句：“天下好男子，你看上谁，爹爹都为你寻来。”
我只有苦笑，天下好男子是多，偏偏我喜欢的那个已经拥了别人在怀。
沈府外的马车从门口排到了后街，一路过去，我所乘的马车好几次都因为两旁停着的马车占了道不得不停下来与人协调，我在车内早已是不耐，皱紧了眉头，连翘见此，小声劝道：“小姐，不如我们先回府去。”
我摇头，衣裳都已穿上，岂有不给人看的道理。
玉竹也劝：“老爷还在里面呢，今日他代表皇上不得不参加这婚宴，心里肯定也是难受的，小姐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老爷和宫里的娘娘想想。“
我沉思，爹爹我是不怕的，他从来都是疼我都来不及，今日我这一闹，他固然会生气，但总不至于拿我怎样。但是玉竹提醒了我，我总还是要考虑考虑身在中宫的姐姐。
连翘见我沉思，欣喜不已，探出头喊赶车的小舟停下。
姐姐长我八岁，还未入宫时便以盛京第一美人名冠天下，又因父亲当年以丞相的身份拥立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皇上为新帝，被视为功臣，才会在新帝登基不久就被接进宫中，立为皇后。
我就算是不考虑自己不考虑爹爹，却也不得不考虑从小就爱我护我疼我的姐姐。
幼时母亲多病，生下我不到三年便去了，爹爹忙于朝政，府中的奴才虽多，却不是能真正上心的，姐姐当时也不过十岁，却担负起照顾我的责任，不仅对我的起居饮食特别关心，连我每日的学问也要细细过问，一一考察，直到她入主中宫。我今日若是不管不顾的去闹了，自己丢脸也罢，害得姐姐在宫中为我担心，那便是太不懂事了。
我正想得入神，却听外面一阵喧哗，虽说因为今日沈尚书府中有喜事本就热闹，但我细听外面分明是吵闹的声音，便吩咐连翘：“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连翘起身出去，不一会又进来，道：“小姐，我们的马车停在这里，挡了路，后面的马车过不去，差了人来闹。“
我性子本就不太好，今日为这事已经烦透了还要静下心来分析各种利害关系，更是烦不胜烦，现在有人自己送到我跟前来，正遂了我的意。
我闭上了眼，吩咐连翘：“出去告诉他，本小姐觉得这里风景甚好，不愿让。“又吩咐玉竹找出我平日放在马车内应急的衣衫，准备将这凤归衣换下。
我料想还没太多的人胆敢为难丞相府的二小姐以及当朝皇后亲妹，又听得外面吵闹声渐没，猜是他们听了我的名头不敢招惹另寻路子去了，便由得玉竹伺候我更换衣衫。
却不想此时马车门帘却被挑起。
我与玉竹都没反应过来，此时我已脱了凤归衣，只穿了内里一件粉色小衫与桃红肚兜，小腿堪堪被脱下的凤归衣盖住，一双玉足却是扎扎实实的暴露在外。
来人似乎也惊住，然而片刻的怔楞之后，竟是马上翻身钻了进来。
玉竹一声惊呼，我却是羞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