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怒目圆瞪着此刻坐在我对面的男子。然而对方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既不羞愧也不懊恼。
玉竹惊叫一声后便缄默不语,知道这事闹大了不管结果如何,我总是受害的一方,反不如平下心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她素来机灵,已经铺开了冬日里用来盖腿的薄毯,将我裹住。
我将身子缩在薄毯中,没有了皮肤暴露在外觉得安心不少,脑子飞快的转着,一面吩咐玉竹:“你告诉连翘,让她现在去东街的翠珍坊买我最喜欢的梅花糕,再让小舟走官道回府。”
此时不能再让连翘进车来,以免再惹出什么事来,至于官道,过往的人少,但是街道边都是京中官员的府邸,我尚不清楚此人究竟是何来历,若无意便罢,悄悄找人解决了便是,若他心怀不轨,官邸外大多守有侍卫,我随便一喊,他就活不过今日。
这么想着我心里更加安心起来,玉竹轻轻掀起窗帘对着外面吩咐,我此时心无畏惧,便仔细打量起来人。
其实自他进来便一直打量我,我装作不在意,心却揪得紧,不是没怕对方是个采花贼,但细想起来,没有采花贼会在大白天的选择如此华丽又挂有相府标志的马车犯案,再者——对方实在是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
我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之色,但窃以为盛京第一美人的妹妹却也差不到哪去,对于这点我是极有自信的,虽比不上姐姐的端庄华贵,到可以勉强说得上花容月貌。
而此人若说容貌,比之姐姐更是精致许多,自然,他身为男子,更多了许多硬朗锋利,然而一双桃花眼,又生生的将眉间的俊朗化去几分,平添几丝邪气。
他见我一时呆愣,看着我笑了起来,道:“小姐平日里都是这么打量…入幕之宾的么?”
我回神,怒瞪他,厉声道:“本小姐看你又如何……”然而又瞬间反应过来,气得脸都红了,“你,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入幕之宾,你不要脸,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要脸。”顿了顿,“不会成语不要乱说。”
听了我的话,他笑容更深,一双桃花眼在车内扫视一番,道:“让我猜猜,小姐这是打算去大闹沈尚书家公子的婚宴?”
我恍然大悟,他虽是问句,话语中却全是笃定。原来沈家早猜到我会有此一着,早早便派了人来拦截我的马车,心下不禁悲愤,只觉一阵恍惚,却还是强撑着,问道:“你是沈家派来的?”
他眼中有一丝的怔楞,虽转瞬即逝,却没逃过我的眼睛,果然……
我似受了天大打击,勉强支撑着,不死心的追问:“是沈伯伯,还是…沈公子?”
他看着我,许久不说话,笑却是没了,渐渐变得严肃,见我一直盯着他,咳了一声才开口说道:“你还是别问了。”
事已至此,我终于明白,原来在他心里,我便是这样让他防备的人。
我失神的靠向身后的靠垫,却觉得前方犹如大山倾崩而来,头皮一阵紧痛,便昏了过去。
五
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相府,身下是熟悉的触感,不用细摸便知。我第一反应便是低头查看自己的衣衫,待看到是我平日睡觉所穿的丝袍,定是玉竹伺候我换了,才松了口气。
此时连翘进来,见我醒来,急忙上前,欢喜道:“小姐你醒啦,饿不饿?”
我摇摇头,起身准备下床,连翘忙过来扶我,又对外喊道:“玉竹,佩兰,汀香。”
众人进来见我醒了,皆是高兴,端茶送水,又伺候我穿衣。
我心里有事,打发了旁人出去,只留下玉竹和连翘。
等人一出去,我便厉声喝道:“连翘,你可知错。”
连翘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连声道:“小姐,奴婢不知奴婢犯了何错,但请小姐念在奴婢忠心伺候的份上,告知奴婢。”
我仔细观察她,见她眉目间皆是惊惶与委屈,才柔声道:“起来吧。”
“我睡了多久了?”
玉竹轻声道:“不足两个时辰。“
这么说爹爹此刻还在沈府之中,我又松口气,这样也好,此事有些说不清楚,还是先别让他知道。
我又问连翘:“刚才你在外面,看见有人来掀我门帘,为何不阻止?“
连翘闻言有些惊讶:“他说与小姐是旧识,我见他仪表不凡,以为不是坏人,还以为他当真与小姐认识,才上了小姐的马车。“
“混账,纵是旧识,本小姐也没有无端邀请年轻男子随便上马车之理,何况,玉竹在车内惊叫一声,你为何不过来询问?“
连翘此时急的眼泪都滴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小姐赎罪,小姐当初为了躲在马车内睡觉,曾命人将马车车壁加厚,奴婢先前又与王爷的随从周旋了几句,走得离马车远了,奴婢实在是没听到玉竹的惊呼声。“
我一惊,忙道:“你说王爷?”
连翘这下知我果真不认识他,知道这次自己犯下大错,只敢磕头:“当时奴婢下车告诉他们小姐的吩咐,却不想此时走过来一位男子,自称是十三王爷,又有随身小厮出示了令牌,奴婢哪还敢说话,只得跪下磕头。“
我惊讶不已,纵使我不关心朝政,也知道十三王爷睿王的大名,只是他好好的做他的王爷,何故在尚书府外与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还要为沈珏明来阻挡我?
我又觉得头疼了,看向玉竹,她也是一脸惊讶,说道:“那位公子见小姐晕过去了便下了车,临走前也没说明身份,只说让奴婢好好照顾小姐,规劝小姐,还说小姐若是想报复沈公子,他愿助一臂之力。小姐若想找他,去东大街的醉碧轩让人带话便是。“
我更是震惊,这人太奇怪,一面帮着沈家来阻我,一面又说愿意帮我报复沈珏明,不知安的是什么心。随即又是愤怒,本小姐岂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他怎知我会因爱生恨去报复沈珏明?
就算要报复,那也是想尽办法除掉阮玲珑才对!
说到阮玲珑,她不过是区区兵部侍郎之女,容貌家世均不及我,未出阁前也不见她出来参加京中小姐间的各种聚会,自然,原先就算她来参加我也是不甚注意的,她父亲少与我家往来,平日前来拜访的大臣不少,可没听说什么兵部侍郎,再者她既没什么家世又没什么本事,围着我转的人多了去,我哪注意得了她这等人。
想及此我便悲怆不已,防不慎防呐,我先前将京中盛名的各家小姐阻断在沈珏明五百尺之外,却单单遗漏了一个阮玲珑!等我发觉之时,已是天下人皆知了。
我内心伤痛得很,以前看话本子里害了单相思的小姐每每想起情郎便会心口痛,我总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也终于轮到我梨花带雨一回了。
我让连翘起来,柔声安慰了几句,嘱咐她们切不可将今日之事说与别人,又吩咐连翘将买来的梅花糕端上来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