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
我将背部紧紧的贴着车壁，警惕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他。
他看我神情，轻笑起来，咂咂嘴，道：“本王很恐怖么？”
我摇摇头，此刻我势单力薄，还不至于没头脑的说出实话去激怒他。
“你可认识本王？”
“不认识”我冷冷的说道。我虽知道他是当今皇帝的胞弟，是睿王，其他的变一无所知了。
“哦？”他似乎不相信，“那你可知本王名讳？”
我亦是摇头。
他似乎有点不高兴，沉默了一会，才道：“本王姓苏，单名一个若字。”顿了顿，又柔声道：“你可以唤我南弦。”
我对他姓甚名谁丝毫不感兴趣，天下是苏家的，他姓苏我自是知道，至于他单名或者复名，表字多少，又与我何干？
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应下，还重复了一遍：“苏南弦？”
他笑着点点头，倒也没再多话。
我便沉默下来，心里对于他这几日的频繁出现很是奇怪，以往我从未与他这样的人接触过，可以说我生命中接触最多的男子，除了父亲，便是珏明。
父亲自是不说，而珏明，对我从来都是万分包容与宠爱，从未有过他这样的举动与言语，我不自觉偏头看他，此刻他微侧着身子，似乎知道我不喜与人太过接触，与我拉远了距离，微低着头，正在翻看着什么。
等等，我顿时回过神来，也忘了自己脚上有伤，更顾及不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朝他扑了过去。
然而为时已晚。
装着书册的盒子虽被我抢了过来，然而他手边已翻着一本，我瞅了瞅，还是最精彩的那本！
他看着我，嘴角的笑已是维持不住，面色有些冷冽：“想不到顾小姐平日里有这种…爱好。”
我欲哭无泪，此时木已成舟，我纵然是解释，他也全不信罢。
好在我此刻虽尴尬，倒也还记得苁嫆的嘱托，默默的伸手准备将他手中捏着的男男翻云覆雨图拿过来放进盒子中。
他手一紧，目光更冷，盯着我简直有些咬牙切齿：“怎么，顾小姐还要拿回去？”
我莫名：“这本就是我的东西，为何不能拿回去？“
一瞬间，我似乎在他眼中看见了山雨欲来之势，只是短短的一瞥后，他眼中又满是戏谑：“不知将这些图册送到顾丞相手中，会是怎么一番情景？“
我松口气，道：“只要不是纪北城手中，都没关系。“
他一愣，冷声道：“又与纪北城何关？”
我心想若我将纪苁嫆抖了出来，她怕是以后再不会为我推荐好的话本子了，遂果断的摇头：“这你就别管了。”话出口后见他似要生气，忙改口道：“女儿家有些事不好说的，您是堂堂王爷，哪会明白。“
正巧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我哪还敢看他神色，忙低头拾掇起马车内散落的书册，又使劲从他手中将遗漏的那本取了出来。
才探出头，就见连翘玉竹气喘吁吁的候在车外，我惊讶：“你们怎的这么快就到了？“
门口早有小厮大夫等一并候着了，有小厮取来三步梯，玉竹连翘一边扶着我下马车，一边解释：“奴婢是从近道跑回来的，好叫府里有个准备。“
我赞许的点点头，道：“你们下去歇着吧，叫佩兰过来扶我便是。“
十
爹爹不在府中，管家张伯替我找了用惯的大夫来，大夫看过并无大碍，只是筋气阻塞所致红肿而已。用药每日三次的揉了也就好了。
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进了屋又诊治完毕，我才想起被晾在一边的睿王，问起连翘，原来他在送我回府之后便走了。
我微微有些惊讶，却也没再多想，让连翘将盒子寻个隐蔽的地方放好。我腿脚不便，只能躺在床上，便让玉竹将新买的乔小生拿来我翻。
说起乔小生，此人不知性别，不知年龄，但是我看他这么多话本子，看他遣词造字不无娇憨，心猜他应是年龄不大的女子，许是自小读书多，便开始自己写着玩，也做闺房一乐。
然而这次见他新作，又听闻他去了塞外一趟，心里有些迟疑起来，寻常女子岂有机会去到塞外？再看他随书附送的塞外风情图，只觉此人用笔大气简练，毫不迟疑，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我这也是闲在床上无事可做，才有此一阵猜测，将那手掌大的几幅小图随手放在床边，便开始翻读起来。
此番乔小生抛却了以往的宫闱闺阁家的女儿情事，写得却是塞北狼族少女的传记。我从未接触过此等，渐渐的便看了进去。
直到天色将暗，玉竹携了小丫鬟们进来掌灯，才发觉我竟是泪流满面。
“小姐可又是看到动情处，情不自禁了？”
我才恍悟，伸手摸摸脸，只触到一片润湿。
玉竹替我绞了帕子来擦脸，从我手中接过册子，轻笑道：“看着名字倒不像是姑娘家的情事段子。”
我点点头：“乔小生向来喜欢浮华辞藻堆砌成章，我往日看着只图个乐子，这次他写的塞北孤烟，云遥万里，狼族女子的重情重义，中原男子的薄情寡义，才是他真正想写的吧。”
“奴婢没什么学问，可不懂这些。”玉竹一边掌灯，一边调笑：“不过奴婢看来，小姐倒是与这乔小生有知己之情似的。”
我笑骂一句：“你个鬼丫头，从何看出知己之情了。”细想了一下，又道：“他若是女子，我便真想结识一番。亲口问问他塞北之外，那个狼族少女可还安好。“
玉竹见我又是一脸凄凄，转了个话题：“后日林御史府上的三小姐设宴，派人送了帖子来，小姐可要去？“
林御史家的这位三小姐极喜欢设宴款人，春日有百花宴，夏日有爱莲会，秋日定要开酒品菊，就连冬日天寒地冻之时，也要寻个仿古人冬日卧雪弄梅之由，小聚一番。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在府中闲着也没事，出去走走也不错。
“去是要去的，只是不知这次她又寻了个什么由头？“
玉竹走过来替我取下头上发饰，道：“这几日气温虽有些回升了，但也是料峭，林小姐便说要在别庒暖泉处煮酒赛诗呢。“
我心想林玉兰真是个巧妙的人，换做是我是实在没有半点这样的心思的，盛京之中管家女子都暗中以设宴款人时来人的尊荣繁盛显示自己，上至皇家宫苑里的娘娘公主，下至京中各品级的小姐夫人，倒是我，因为母亲早逝，姐姐入宫，从小到大从没操持过这些。
又听玉竹一声低笑：“我还听说，这次在不冬不春的时候设宴，原是林家小姐看上了纪撰官。“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句：“谁？“
“京中姓纪的能有几人，当然是纪小姐的亲兄纪北城大人。“
原来如此，想那纪北城虽现在只是翰林院中小小一编撰官，官阶不过七品，但胜在翰林院乃是进入内阁必经之途，若是林玉兰真的看上了他，以林家的家世，纪北城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只是不知为何从来心高气傲的林玉兰会看上默默无闻的纪北城。
我不予想太多。只是如此说来，她必是会邀请苁嫆了，想到这个我倒是多了些期待，苁嫆与我一样不爱参与这些聚会，只是我时常不得不去，而她若非亲点也是能赖就赖，就算去了，众人围着我说话调笑之时她也是一个人远远的坐着，是以京中少有人知我与她交好。这次想必林玉兰定将她好好捧着，我也是能围着她说不少话。
第二日让连翘去纪府问过了，知道林小姐身边的碧书亲自去送了帖子，苁嫆是定去不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