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谷元年,雪国开国皇帝雪里云统一北方之国和大曳,改国号为雪国,定无垠为雪国都城,定年号为云谷。
云谷,云谷,好一个云谷。曳木摇叼一根细柳枝,定定望着无垠方向,面上的阴冷渐渐转为冷笑。最后,笑倒在阑干上。
曳木珧一身玄服,立在他身后,静静看他片刻,蓦地伸出手去抢他嘴里的柳枝:“既然思念,就去无垠救出百里谷。”
见他只是笑,曳木珧有些泄气,也有些歉意:“她被带走,我……”
“你不必歉疚。”曳木摇微笑回头,看着曾经疼他如己的兄长,“你这样也好,就当我把这二三十年的恩情都还了,我也轻松。”
曳木珧垂下眼睑,久久沉默。后叹了口气,问他:“待你回端涯时,百里谷已经离开了十天,而你在府里也逗留了五、六日,加起来就是半月,怎么你一点动静也没有?”
“什么动静?”曳木摇把玩着柳枝,笑,“去追她吗?既然迟了半月,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我又何必?”气得曳木珧差点毁了道行,吹胡子瞪眼,直想将他骂醒。曳木摇却依旧笑着,随手将柳枝扔了:“我还想看看端涯的桃花呢。”
两人且行且停,绕着郡王府转了一圈。曳木珧四十岁的人了,又修身养性,渐渐也能沉得住气,陪他这胞弟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逛,竟也不动怒。或许是觉得亏欠,当初若不是……百里谷又怎会落得那般地步?
曳木摇坚决不住端涯郡王的府邸,坚决要住西街的客栈。此时暮色将合,小四立在府门,等曳木摇一起回客栈。曳木摇笑着接过缰绳,也不回头看他兄长,就那样慢吞吞地走了。小四落后两步远,亦步亦趋地跟着。主仆二人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而曳木珧立在府门前,看着自己最疼爱的胞弟渐行渐远,想到白天胞弟那句“你这样也好,就当我把这二三十年的恩情都还了,我也轻松”,心里便知,他这个弟弟,再也,再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再也不会为他左右为难了。
也罢,到了情份该断的时候,谁也别想强求的。
只是到最后,他都没告诉他那疼了三十年的胞弟,他是知会过百里谷的。那日,他附在百里谷耳边,厉声告诉她,离开曳木摇一事,她只答应了他……言下之意,自然是她可不必理会其他人……可最后百里谷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他却不知道了。
他想,不告诉曳木摇,曳木摇就会断得没有一丝迟疑和悔意,那样,是最好的罢。
小四几次张嘴欲言,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曳木摇笑着回头:“怎么?”
小四立即上前,小声回道:“王爷,从无垠传来的消息,雪公子正着手准备立后一事……”不敢讲下去,是因为王爷已懂了他意思。而王爷此刻的表情,实在太过平静,让他更加忐忑。
“立后吗?”曳木摇沉默着,忽地嗤笑一声,“立我的夫人?他倒是敢!”
小四不敢接话,默默地跟在身后。不想春季变天也快,早上太阳,晚上就是细雨霏霏了。他二人走在西街上,便觉阵阵细雨拂在面上薄凉如丝。
许久不作声的曳木摇在暗色中蓦然一笑:“下雨了吗?正是春雨细柳桃红好景色。小四,明日早点叫醒我,我们去涯山观花。”
其实桃花只在城里开得繁盛,到了涯山,却是寥落几树,全无观赏性可言。
小四却也不紧不慢地跟在曳木摇身后,面色甚是沉稳。看得出他已敛了当年的莽撞,却增了许多稳健。
曳木摇慢悠悠地走着,俨然一个赏花观景者,面色也甚为温和,与这暖风细雨相配得紧。不知走了多远,大概到了半山腰处,曳木摇忽而改了方向,往涯山北面走去。那北面陡峭异常,一般人都不能靠近。曳木摇指着不远处的悬崖,回头对小四道:“你在这里筑几间土屋,等我们回来。”
小四眯眼望着那悬崖,咽了咽口水:“王爷……”
“那悬崖下有一块平地,平地上有直通端涯城郊的羊肠小路,想来你要搬运木材也容易些,往后我们住在那里,也不至与外界彻底隔绝。”
小四这才喜笑颜开起来。
其实也有片刻的不解,他全然不懂为何王爷要留他在这里建筑土屋,却不让他跟着北去无垠。是怕……是王爷怕自己再回不来,所以不让他跟去吗?若真是那样,他无论如何也要跟在王爷身边的,回不了也好,危险也好,他都要跟着。
但即刻,王爷对他说“等我们回来”。王爷说话一向算数的,于是小四释然了,他想他一定要筑最牢固最漂亮的房子,等王爷和王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