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怪?与她相依六、七年,陪她进宫,陪她北去,陪她南下。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对她的照顾……拙女用了几分心思,带了几分真诚,她卢心谷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眼睛一事——
真是场意外。母亲只打算掳了她,将她带出宫,送她出端涯,不想她被父亲牵连。而当时宁忆女的鞭子不听使唤,不过是她自己施了小小的玄术……她便是故意让自己眼瞎,故意北去,就连父亲被告密,也是她事先安排好的……
拙女缓缓抬起双眼,低声道:“小姐,夫人也是为小姐好……”
卢心谷朝拙女眨眨眼:“我在说你的事,怎又说到我娘了?”
拙女忙垂首:“拙女知错。”
“……”卢心谷索性不理她,掀起车帘,看车外景象。
拙女以为卢心谷还要训她,等了等,却不到小姐声音,她一时疑惑,抬头,却见小姐正笑盈盈看车外景色……她顿时泄气,想小姐你兴致真好……
改走水路。
大曳将这条江称作南江,南江入口处,就是汾阳湖。汾阳湖,正是端涯、南郡与汾阳郡三郡的交界处,三地客人在这里兜兜转转,三地船只在这里来来去去,说不尽的繁盛热闹!
浩浩江面,水天相接。她们雇的船只,在江面上平稳前行。
拙女伸手,掬一捧南江水,扬脸对卢心谷笑:“小姐你看。”
卢心谷俯身向前,拙女蓦地将水泼向她。
瞬间江水如花搬撒开,水珠落了卢心谷一身。卢心谷佯装恼怒,作势要泼回去。拙女连忙躲开。嬉闹一阵,卢心谷累了,就背靠船舱,养神歇息。她盯着拙女,细细看许久,忽地大笑起来。
拙女小心翼翼上前,迟疑道:“小姐?”
她伸手,拍拍自己身边座位,笑不可支:“拙女见了水,就变成了另外一人。”
“在北方呆久了,再见南江水,自然感到亲切。”拙女的笑里泛了五彩的颜色,她缓缓坐卢心谷身边:“我听说很多北方人,一到南方,见了水,就恨不得变成鱼,跳到水里,游来游去。”
卢心谷大笑点头:“是这样。我也想跳。”
拙女大惊,忙伸手拉住她:“小姐,江水水流太急,不能跳。”
卢心谷朝拙女挤眉弄眼:“拙女定在腹诽,你家小姐……”指自己鼻子,“我,又不像南方百姓那样熟悉水性,还想着要跳江呢……真麻烦……是不是?”
拙女面色一窘:“小姐说笑的。”
卢心谷望天,天空湛蓝,天上白云朵朵……
“我是说笑的。”
叹气,她家的丫头,渐渐不懂她的幽默。她只能偶尔怀念一下当年与她一起大闹御史府、大战李管家的那个拙女。那个拙女,决计不是现在坐她身边,神色惶恐的傻丫头。
拙女诚惶诚恐,卢心谷却早别开了脸,远目跳望江上风景了。
船家悠闲地推摇着桨叶,一边向卢心谷和拙女讲述南江江畔缠绵悱恻的爱情传说。
卢心谷微笑听着,想这江上的船家,定将他们顶礼膜拜的故事,向旅人诉说了千百遍。而来了又走的客人,定也记得风高水清的某天,有南江上的船家,向他们讲述这样的悱恻爱情。
听故事正听得入神,忽闻江上传来阵阵乐声。卢心谷循声看去,只见好大一只海船,在江面上逍遥地漂着泊着。乐声从舫里传出,衬着两岸风啸声,更显清音淡薄。
拙女奇道:“是游玩的船只吗?”
卢心谷静静望着船上忽隐忽现的人影,沉吟片刻,摇头:“不知道。”
大概是游玩吧……那船上的人影,分明是……分明是……
拙女见自家小姐神色怔愣,不由低低唤了一声:“小姐?”
卢心谷回神,看拙女一眼,又看向那只海船。许久,面容淡淡地:“我好像看见故人了。”
拙女接不了话,只得狐疑看她家小姐。她家小姐却闭了双唇,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