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历377年除夕,施娉婷离宫。
颜历378年,颜氏皇帝凛君长达半年没翻任何宫人的牌,连太后定下的月圆夜须到皇后处就寝的规定也罔顾。3个月后,皇帝以皇后恃宠而骄目中无人滥用刑罚等罪名废后。
消息一时震惊朝野。左相多次上奏为皇后求情,也私底下多次进宫求太后插手,无果;左相一派共二十多位朝廷大官员共同请旨恢复后位,更以罢朝要挟皇帝,可是,依旧无果。
这时,施娉婷离宫10个月。
后来,皇帝以左相教唆众大臣干涉皇家后宫之事甚至罢朝为由削了左相大权,将左相贬为大学士。左相一派的人也或多或少的受到牵连。
由此,左相更坚定了辅助誉亲王为新君的决心,更密切地与誉亲王联络。可是,所谓树倒猢狲散,左相被贬,很多之前追随左相的大臣都跟风加入保皇派,令他和颜浩的计划进行变得愈发寸步难行。
颜历380年9月,距离施娉婷离宫2年又9个月。没人知道这个意气风发的皇帝这33个月的生活的真相。
颜凛依然勤于朝政,而且似乎比以前更勤快。白天上朝议事,晚上批阅奏折。议事完去太后处用午膳。太后因为废后的事与皇帝翻脸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少了个皇后,皇帝似乎去自己那里更多了,也就宽了心。晚膳的话,皇帝十天里总有两天去惠妃那里用,有两天去洛贵人处,除此之外,独自用膳。
这么做,只是因为他的如儿说过:她最后悔的事就是以前没好好孝顺自己的娘(其实是现代的妈妈),没想到就再也没机会;最遗憾的事是没机会去当一个好的母亲,好好去疼爱晴逸……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受了她影响、为了她改变,反正,现在,他觉得孝顺母后疼爱孩子是个必修课程……
33个月了,后宫没再添过新血,没再选过秀女。如儿离宫的那一年里,颜凛没翻过任何人的牌。后来,直到现在,就算翻了哪个妃嫔的牌,他都是让她睡偏殿。因为翻宫妃的牌,只是为了平息前朝的反对声音。他依旧是一个人睡,抱着他的如儿留下的大白熊入睡。
……
颜历381年7月,誉亲王公然兵叛。其所带的10万亲兵从颜国北边边界悄无声息地来到京城,并重重包围皇宫。一场宫变即将爆发。
这个时候,静如在冰花宫已经2年零8个月。这个时候,她的世界里只有花草,完全不知道云雪山外的世界、千里之外的京城,动荡不安。
颜凛拿着那份颜浩上奏的逼宫诏书时笑了,笑得很释然。颜浩给他三天时间,要他交出帝位,否则,血染皇城。
他的皇兄终于有行动了,三天后,这个皇位,他终于可以还给皇兄了。
颜凛拍拍手,一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没人看到他是怎么进来的,就像影子一样。
“让大家停止搜寻吧。”
“是,主子。”黑衣人咻的一下又不见了。隐卫从来都只是执行命令,从不问原因。而且,隐卫听从的只是主人的命令,以后,这誓死效忠他的隐卫便会死忠新帝。
他一直不相信如儿死了,所以一直让隐卫暗中寻着,可是,已经42个月了,一个人可以凭空消失42个月,现在连他都不确定她是否真的还在人世。
不过怎么都好,他当初没让她趟进着祸水是对的。她若还活着,定会幸福的,她就是那么个让人没办法不爱的人。若已不在人世,他也快去陪她了,黄泉路上,他和如儿还有他们的女儿终于能一起生活。
“皇上,八百里加急!”张宝华跌跌撞撞地冲进御书房。
他不想当这个皇帝,他在消极迎战,可是他的臣子并不是这么想。驻守南方的飞虎将军和驻守西边的威远将军都分别加急报信说正在勤皇的路上,让皇上务必坚持一下,只要五天,他们来到,局势就能扭转。
颜凛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是窝囊废。
他这个皇帝做得真的不好,虽无过,可亦无功。他从来都没有扩展版图的野心,他从来都只是想让人民安居乐业,把国家社稷治理成繁华盛世,其余的交给皇兄。
可是,他却没想过,居然有人会拼死保护他这个皇帝,不惜大老远地来京城勤皇,就为了帮他保住这个帝位。他颜凛,何德何能……
没有人知道,当长途跋涉风尘滚滚快马加鞭在勤皇路上的飞虎将军和威远将军分别收到皇上的信函时是怎样的震惊,还有,同样的失望。那个他们敬重并效忠的皇帝,回信上竟只有一句话:望卿日后能好好辅助吾兄。
勤皇的队伍没有调头,依旧朝京城进发。只是当他们来到京城的时候,凛君已废,新君已下诏昭告天下,将于十日后登基。
京城并没笼罩在惨淡的气氛中,没有血腥没有武力,一切都没改变。百姓依旧过着安稳的生活,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聊中多了一个话题。
颜浩突然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多年来蓄谋的夺位计划都是白费心机的,多余得可笑。
尽管重兵包围皇宫之前他已经传令下去:不许伤害百姓、不许滥杀无辜、不许捣乱后宫,还有,不许杀害颜凛。破了宫门后直捣黄龙取玉玺帝印,唯一能杀的就是拼死抵抗之人。
收到命令时有不少士兵暗地里说这誉王爷太优柔寡断、不能成大事,但更大多数的人则由心底里赞赏这位立刻成为皇帝的王爷——无论什么时候都以百姓为先,就算夺位也绝不连累无辜。
可是,不仅十万士兵,连颜浩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不费一兵一卒不伤一毛一发,颜凛就自动交出帝位。
太过容易得来的事物通常让人觉得不真实。
所以颜浩甚至还来不及安置废帝的后宫、党派等等,就先去了宗人府。他不想承认自己白费了十年时间,却策划了一场贻笑大方毫无必要的复仇夺位之争。
自从废帝后颜凛就被关在宗人府,独立的一个小别院。屋外有十几个人把守,别说颜凛,就算苍蝇也有进没办法出。
浩来到的时候颜凛正在屋里弹琴,专心的程度让人有错觉,他本来就是住在这里,这里是他的家,日落的时候会有一女子唤他夫君,叫他用膳。
这一幕就把颜浩震住了,眼前闲适的男子真的是他的二弟,那个废帝,那个阶下囚么?
屋里的颜凛自然不知道颜浩在外面望着他沉思。因为一天到黑盯着他的人多了去了。每个人都恨不得把他盯到定型,那就不怕他跑了。他从来没想过要跑,这里的环境已经比他预想的好多了。
这几天他都在研究琴,那把静如带进宫的竖琴。这是他唯一从宫里带来的东西。
以前看如儿弹觉得很简单,可是他不是天才,不会无师自通。所以他摸索了几天,算是勉强能弹出曲子,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指法对不对。
浩皱着眉,推门进去,完全没有刚夺位成功的准帝王那风发的意气。
明明没到送饭的时间,那些人怎么进来了呢?颜凛不悦地抬头,待看到是浩时顿了顿,然后微笑着叫了声“皇兄”。
我们不知道浩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该恨颜凛的不是吗?他把自己的帝位坐了十年,那把本来是他的龙椅,最后自己却要靠抢来获得。另外,颜凛也该恨自己的不是吗?自己亲手把他从最高处拉了下来,自己的一个命令就能让他去死,他却连说不的能力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他还会叫他“皇兄”,为什么他还愿意承认自己是他的“皇兄”?
浩叹了口气,“二弟在这里可好?”可是话说出来后他就后悔了,这话怎么这么讽刺的,一个高高在上的在位者问一阶下囚生活好不好……
“挺好的。”颜凛笑笑,坐到桌边倒水喝了起来。
颜凛没说谎,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这种生活,也许其实跟宫里大部分女子的生活一样。在一个华丽的笼里,一过就是一辈子。就像以前如儿说的:除了有点无所事事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兄弟俩各自怀着心事,沉默了一阵。
浩伸手想倒水,却让凛打掉了。
“皇兄,以后颜氏的江山就是你的了,你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所以,不要乱吃外面的食物,连至亲兄弟给的也不好。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谁会在下一面致你于死地。”颜凛望着颜浩说着,一字一顿,郑重而真挚。
颜浩收回手,“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问:“静儿,我会找到她的。再也不会放手。”
听到“静儿”的时候颜凛本来眼底燃起了一点火苗,可是立刻就灭了,剩下满眼灰烬满眼酸涩。如儿以前总说如果他不是皇帝就好了,可是,当他不是皇帝的时候,他拿什么给她幸福?……
颜浩走了,他始终没找到答案,甚至,他开始怀疑用十年换来的这个结果,到底值不值得……
颜凛继续摆弄着那把竖琴,似乎这是他生活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