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很难过，初六之后凛就很少有清醒的时候，要不就是痛苦的病发，要不就是没日没夜的昏睡。
在床边守着他，总是看着他沉睡的面容失神，常常一坐就是一天，直到天黑到看不见他的样貌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去熬粥，因为凛的胃口越来越不好，粥的营养比较丰富又比较容易入口，所以我们已经喝了好几天的粥。
每次看到凛责备的眼神我就会别过脸。他总是说：“如儿，不要这样，你不在乎自己的身子，我走之后你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这个时候我就会捂着耳，大喊着“我不要我不要！我什么都听不到！”
……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凛总是摸着我的脸心疼地说我不爱惜自己、瘦了这么多，每次我的泪都会簌簌而下，因着他的话语、因着他棱骨毕现的手。
七月二十七，这天我起床的时候凛已经不见了。进入夏天，天亮得早，我也起得越来越早，而凛因为身体的关系，起得越来越晚，所以平时都是我起来做完祷告准备好早餐，还有时间坐在床边等凛起床。
可是，今天怎么回事，凛呢？不好的感觉一下涌上心头，滚下床，衣服没穿好头发乱糟糟都没管，直接就往外跑。
一开门就撞到了正要开门的凛身上。凛双手抱着我，抚着我的长发“责备”道：“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莽莽撞撞的呢……”
我把头深埋在他胸前，声音哽咽：“我以为你不见了……”
身体被凛紧紧圈着，能感觉到他用力再用力的想把我嵌入他身体，当然，也能听到他重重的叹气声。
良久后凛放开我，亲自帮我穿衣，亲自替我梳头，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满足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却看得我愈发担心……
凛今天的情况真的好了很多，梳洗完出房才发现凛连早餐都准备好了。早餐很丰盛，不是我们往日的清粥小菜馒头，桌子上除了一大盆粥外还满满放着各色高点各种小菜，几乎连放碗筷的地方都没了。
“傻瓜，做这么多，今天肯定要很早起来……”
“没有的事，只要如儿喜欢就好。”
“傻瓜……”
已经记不起多久没和凛这么开心地吃早餐，多久没和凛一起手牵手去买菜，多久没和凛一起饭后散步……
今天我的凛回来了，早餐不再因为怕凛伤神而匆匆吃完，有说有笑的早餐比吃山珍海味都美味；一起踏出久违的家门，手牵手走在大街上，人多的地方他会用那个最能护着我和孩子的姿势搂着我；齐齐在厨房里捣鼓，他却总是有借口让我把工作都给他做，两人煮出的一桌美味其实由始至终都是他一人操刀；大街上和凛相偎着散步，被夕阳拉长的身影更是交叠在一起，雷打都分不开……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生命的全部来让这一天停止，让我和凛的幸福定格在这一天……
如果可以，我宁愿在这天和凛一起双双死去，化蝶也好化泥也罢，只要不徒留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晚上睡觉时我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着凛，紧到凛笑问我这样抱着他累不累。
“不累，凛你不许扔下我一个人，你说过要疼我护我一辈子的，你不准突然不见了……”我就是要紧紧抱着你，死死圈着你，不许你离开我的触及范围……
“好，我哪儿都不去，睡吧傻如儿。”凛轻轻拍着我的背，小声哄着我入睡。
睡着前我都没松开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睡着前我都没停止过担心，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四个字：回光返照……
……
一晚的噩梦，梦见凛满身是血，然后下一秒就不见了，剩下我一个人在一片黑暗里一直跑一直跑，却怎么也找不到凛……
梦里能感觉到脸冰冰的，是泪么，可是凛不见了，泪水能洗刷掉我心里的着急么？
……
早上起来感觉很累，比不睡还累，凛已经起床了，看看窗外，太阳都已经烈烈地照着了。
额头上有一条湿毛巾，肯定是我昨晚做恶梦吵到凛了。
我以为凛肯定是像昨天一样，所以今天我也没着急，起身穿衣梳妆，扬起淡淡又幸福的笑容，不好的只会在梦里，有阳光的白天依旧是美好的。
径直走到厨房，凛不在里面，不过看到里面的东西就知道他刚在这里捣鼓过。
大厅里餐桌上，满满一桌的餐点，都用碟子盖住了，摸了一下，还是热的。只是凛这傻瓜不知道哪儿去了。
刚想转身到后院去找凛，却好像瞥见了什么——桌面上只有一副碗筷，就摆在我平日坐的位置上。
凛怎么会不等我自己先吃了早餐。你说我杞人忧天也好、自作多情也罢，可是这刻，心里的不安真的渐渐扩大，是女人的直觉，还是神经衰弱的表现？
顾不得吃早餐，快步走回房间，房间里依然是我刚刚出来时的样子，凛没有回来过。书房里什么都放得整整齐齐的，笔是干的墨硯是干净的，哪里有凛来过的痕迹。后院晾着刚洗干净的衣服，衣服还滴着水，可是就是没有凛的身影。隐大哥的房间里也没有……
强抑下自己想发狂的冲动，边安慰自己边走向厨房。凛一定是出去买菜了，嗯，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买菜的篮子明明就还挂在厨房里。
不会，凛不会扔下我一个人的，他说过他不会的。
大步走回房间。这次看才发现房间里少了好多东西，桌面上的杯子只剩一个、枕头只剩我的、衣架上挂着的凛的披风也不见了……整个房间，好像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住的感觉，什么都只剩下我的，凛好像一直没存在过……
打开衣柜，里面一样，只剩下我自己的衣服。凛的衣服，连着那些他病发时穿过后来被我洗干净收起来的都不见了。大大的衣柜里只有一半有衣服，另一半空空的，只有两封信。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这么平静的。愣愣看了那个空衣柜几秒，伸手拿过信，颤抖着打开那封《致如儿》。
“如儿，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实在不忍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苦。这几个月是我人生中过得最快乐的时光，可是最近我时常在想，我到底是不是做错了，我不应该如此不负责任地和你成亲，不应该随便许诺你永远。如果命运能重来，我还是会不顾一切爱着你，只是不会再这样拖累你。
如儿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落泪我都很难受，比发病时还难受。答应我，以后不要轻易哭了，好吗？我走了，还有孩子，孩子会陪着你，我也会在天上地下一直守着你护着你。
我爱你如儿。如有来生，我什么都不要当，只求能平平淡淡地和你过一生。
如儿，原谅我的不辞。
凛”
连第二封信都没心情看，拽着信就冲出去了。
正是买菜的时间，大街上人很多。我能听到有人问“彦家嫂子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出来买菜啊？”，也有人说“凛嫂子走慢点，小心身子呢！”……可是这些我都听不进去。太阳很烈，晒得我眼很花，可是这些都不关我事，我像百米冲刺一样花尽全身力气往城门处跑去……
我也不知道到底凛有没有出城，但我就是那么死心眼地往那里跑去，像个疯女人，为爱而疯的女人……
城门就在眼前，我固执地认为凛就在那里，似乎一过了城门就能看到他。小腹传来阵阵绞痛，可我依然没有停下脚步。手扶着肚子，拖着步子往城门走去，就算跑不动，就算用爬的，我也要爬过去。
“凛！”看到眼前晃出的人，我激动地唤了一声，随着是体力不支倒地。
隐大哥眼明手快地扶着我，“夫人，身子要紧。”
看清是隐大哥后，我一把推开他，什么都没说，继续朝城门处走去。就算只剩一丝力气，我也想用来走到凛的身边。
隐大哥叹了口气，向前一步挡在我面前。“公子知道你必定会去找他，才让我在这里等夫人的。夫人请回吧，公子下定决心要离开，谁也阻止不了。”
我深深看了隐大哥一眼，然后绕过他继续前进。
这次隐大哥似乎被我眼中的决绝和绝望吓到，没再拦我。
身体的不适越来越严重，小腹那里有阵阵下坠感。额上背后全是冷汗，脚步也开始不稳。嘴角却扬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知道，凛一定在附近，一定。
孩子，对不起，娘不可以没了你爹爹……
眼前一片白花花，倒下去的那刻我看到了城门处飞奔而来的那抹白色身影。
这次我赢了，虽然这苦肉计赢得不漂亮，甚至以伤害孩子为代价，可是只要能换得凛回来，一切都很值得。
……
其实我早就醒了，早到在大夫说我动了胎气需要好好卧床养胎的时候我就醒了。只是我没有睁开眼，如果昏倒了凛就会不离开，我愿意一直不醒来。
我舍不得凛难过、舍不得他担心，可是我很自私，我就想将他留下来，我不要凛走……
大夫走后凛一直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脸摩挲着，喃喃低语：
“傻如儿，怎么总是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呢，你有什么事我怎么能安心离开？”
“傻瓜，不是说好了你要好好的嘛，还有我们的孩子，就算我不在了，还有他陪着你。如儿怎么就狠心至他于不顾呢……”
“如儿，你知道吗，我颜凛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爱上你，可是做得最错误的事就是从皇兄手里将你抢过来。你知道吗，我无数次地想，如果当初你嫁给了皇兄，当了我的皇嫂，今天你就是皇后。我知道你不稀罕这些虚名，可是那样的话，你就不用跟着我受苦受累，现在也就不会这样……”
泪从眼角滑落，沾湿了鬓角，沾湿了枕头。
凛，我没后悔过嫁给你，真的，我还很庆幸，庆幸我的生命中有你。而且嫁给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比想象中还爱你，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幸福。
你知道吗？就像歌里唱的“我们如果不曾分离，我不会发现，最后回到原地，还是最爱你”。
凛伸手替我擦过泪水、整理过发鬓，叹了口气，没再说任何的话。
如果不是隐大哥叫凛吃点东西而凛说我不醒他就不吃，我肯定不会愿意“醒”来。
可是果不出我所料，我刚睁开眼，连凛的样子都没看清，凛就将我的手放入被子里，留下一句“如儿对不起”，然后起身、转过去、离开，一系列动作好不拖泥带水，一点留恋的意味都没有。
“凛！……”后面的话还没出口，手刚掀开被子，脚还没伸到地上，就突然没了意识。
凛走回来，替被隐大哥点了昏睡穴的我盖上被子，在我额头印了一吻。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还是离开了。
而我，终是没能留下凛。等我“睡”醒的时候，隐大哥说凛已经出了城，而我再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隐大哥，你回去凛身边吧，我没办法陪着凛走最后这段路，但我不想凛一个人孤零零的，你帮我陪着他吧。”我努力想挤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来掩盖我欲哭的嗓音。“我会好好的，不会再乱来了。你快点去吧，叫凛不用担心我。告诉他，我爱他。”
隐大哥扶起了我，垫了个枕头在我身后，并替我拉了拉被子。“夫人，饭菜都在厨房里热着。”说完退后一步抱拳道：“隐卫先告退了，夫人好好保重。”
我点头的刹那他就不见了。
那晚我没有下床没有吃饭，一直窝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从头到脚。把自己完完全全埋在了黑暗当中，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被子里有凛的味道，我不想让这味道跑掉一点点。
这个姿势一直保持了一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还是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白天黑夜，对我来说都一样。
起床，却没叠被子，依然让它堆在一块。我固执地认为这样就不会让凛的味道跑掉。被子是唯一有凛的气息的物件，在这个空荡得仿佛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住的家，被子就像我的救命稻草，我巴不得一直裹着它不起来。
我说过不会让凛担心的，我就会好好的。
全身心蔓延着无力感，我说过会让自己好好的，可是到底怎么做才算是好好的？没有凛的日子，没有凛的家，没有凛的我，要怎样才能好好的？
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打开衣柜就看见昨天没来得及看的那封给孩子的信。光是看到封面上凛写的字眼泪就忍不住了。我没有勇气打开信来看。我不是个负责任的好妈妈，没有凛在身边，我没有信心能教育好孩子，甚至，我连孩子能不能健康出生的把握都没有。
擦干眼泪，收起那封给孩子的信。我想，等孩子长大了，才和他一起看这封信。那时我会告诉他，他的爸爸是很爱他的，很爱很爱。
出门买菜，一个人其实吃不了多少，买不买都一样，只是我要好好的，要跟没事人一样……
很多人见到我都关切地问我昨天怎么跑那么快，也有很多人叫我小心身子。我都只是一笑而过，或者偶尔说声谢谢关心。
走在熟悉的大街上，总是一晃神就似乎看见前面有一双身影，男子轻轻搂着女子粗圆的腰身，女子轻轻偎依在男子身上……
不知道睹物思人是谁发明的，可是这真的很讨厌。街上、家里，哪里都是凛的影子。洗衣服的时候会“听到”凛说“如儿真聪明，懂得在洗衣皂里加入花汁，让衣服香香的”；看到大厅里挂着的17幅字画的时候会想起凛说过以后每届齐修的孩子都要裱一幅字挂在这里，挂到挂不下为止；煮饭的时候总觉得凛就在身边，找各种借口要我将所有的事都交给他做……
饭桌上还是摆了两双碗筷，就像煮的时候还是煮了两人的分量一样。吃饭的时候我没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坐到了平常凛坐的位子。像失心疯的人一样，整顿饭对着一个空位子说话，饭没扒几口，菜几乎没动过。心跟着凛走了，没有灵魂的人怎么会饿……
下午的时候下了场雨，雨不大，一直绵绵粉粉的。一个下午我都坐在廊下，坐在平时和凛肩并肩坐着的地方，抬头看雨低头落泪。
晨晓县是个安静的小镇，安静到这里连雨都不多下，就算下，也从不下暴雨、从不打雷。雨安安静静地下着，就像一个等爱的女子，絮说着她的思念。不知道凛在的地方有没有下雨，他知不知道我也在安安静静地想着他……
晚上是在想着凛中睡着的，依然用被子从头到脚将自己裹起来，这样就像被凛拥着，这样才不会害怕漫漫长夜。
还是那个噩梦，凛浑身是血，我追着他跑，一直追一直追。追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方向是什么目标在哪里……
“凛，你回来吧，回来吧，好不好……”
原来，就算白天清醒着的时候多坚强，我骨子里还是脆弱的。在这个没人的黑漆漆的地方，我跌坐在地上，眼睛没焦距地望着前方，嘴里喃喃重复着“凛你回来吧”……
外面的天还是黑黑的，是日有所思所以才会夜有所梦么……袖子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通，抱着被子走到窗边。
外面黑黑的。我从不怕黑，却在今晚觉得很害怕。凛，你在哪里？没有你的如儿很没有安全感，没有你的如儿，就算只是一天，就已经感觉撑不下去了……
突然眼前一道白光，之后没有预想中的打雷，也没有闪电，再之后也没有风雨大作。一切依旧平静，仿佛那道白光只是我眼花。
关上窗，转身回床的时候小腹突然痉挛着痛。跪坐在地上，泪和汗混淆着滴落在被子上。一遍遍地喊着凛……
早上是被外面的鸟鸣叫醒的。天似乎只是朦朦亮。人还是倒在地上，手还是紧紧拽着被子。额上还有汗，眼角还有泪。
昨晚肚子疼了好久好久，一直喊着了凛的名字，可是凛还是没有听到我的呼唤，孩子也没有听见我的绝望。很久很久后，肚子终于不疼了，可我也没力气再爬到床上。直接倒在地上就睡了过去。
这是没有凛的第二天。早上醒来右眼就一直眼皮跳。加上昨晚那觉似睡不睡的，头也晕得厉害。所以早上也没起来，从地上挪到床上继续睡。
白天睡觉特别不安稳，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做噩梦。做了一个就忘了上一个，像轮回了好几百次，只是清楚地记得那心痛的感觉，却完全忘记了心痛的原因。
“如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会在天上地下守着你……”
忘记了千百次的梦境，却真实地记住了醒来前的这句话。是凛的声音！
可是睁眼却还是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窝在床上。梦还是梦，凛还是不在，还是没有回来。
隐大哥是五天后才出现的。
他沉默了半天，看了我半天，才缓缓说了一句：“他去得很安详，没什么牵挂的。”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可事实还是很残忍，我的生活里从来都没有奇迹，就算我如此虔诚——每日早晚祷告、每日挂黄丝带……
“隐大哥，谢谢你。”
转过身，低着头，不想在隐大哥面前哭。我是很坚强的，起码我答应过凛我不会哭的。可是就算我死死咬住嘴唇，肩膀还是止不住地抖……
隐大哥将凛的骨灰盒和那颗刻着如的黑曜石递给我，他说凛是五天前的晚上走的。从这里离开后他就一直卧床起不来，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一天米水没进，第二天就走了。走的时候手里紧紧握着这颗黑曜石，嘴角是带笑的……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捧着骨灰盒蹲在地上，抽泣，只是我已经哭到没眼泪了。
五天前的晚上，那就是我在地上睡了一夜的那晚。那晚孩子是不是也感觉到了爹爹的离去所以在我肚子里哭呢……
……
第二天我就将凛葬了。我觉得人死了，只有入土才会为安。可是真的将凛入土的时候我却觉得特别凄凉。
如果不是我，凛肯定不会落得客死他乡的悲惨下场。他是堂堂的颜朝皇帝，就算被迫退位，也还是先帝的儿子，以凛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和我躲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穷乡僻壤；以凛的身体情况，本应该很长命，等到颐养天年时儿孙围绕膝下；甚至，就算要死，也不需要用下等人才用的火葬，更不需要葬在这个离乡别井的地方，他本应该葬在皇陵，跟他爹娘葬在一起……
都怪我，都怪我……
从挖坑到入葬，全是我自己完成的，没有用工具，也拒绝了隐大哥帮忙。这是我最后一件能为凛做的事情。隐大哥什么都没说，就是静静地站在我身边，陪着我送凛最后一程。
凛入土了，这一次，我终于没有哭。我并没有学会坚强，只是我不想让凛再担心。
阳光从叶子的缝隙斑驳着照下来，我吻了一下凛的骨灰盒，轻轻地放入用黄丝带铺垫好的“墓穴”。
“凛，安息吧……”
我将凛葬在了我们家院子里唯一的大树下。这棵树早被我密密麻麻地挂满了黄丝带，葬下凛的时候这些丝带无风自动。我抬起头，望着飘动着的丝带，这么多天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凛，是你来了吗？……
用之前剪好还没来得及挂的黄丝带将凛的“墓”铺了一层，将我所有的祈祷、心愿都随这黄丝带和凛一起入土。希望上天能听到我的祷告，让凛在天堂不用再受苦，或者让凛转世到一个平凡人家，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到老……
我跟隐大哥说，今天就让我消沉一下吧，一天就好，明天我就会好好的，我不会让凛在天上也要担心我。
余下的一整天，我都静静坐在树下。什么都没去想，脑子里还是一幕一幕地放着和凛一起的日子。五年前宫里的光景、一年前顺亲王府的画面、这一年来凛陪着我游玩的情景，还有这半年的隐居生活……
凛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好像一切都只是发生在昨日。
幸福太短，回忆很长，这生，我将在这些与凛相伴的回忆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