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小女孩听完如来的话坚定地摇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吴生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她待在他身后，感到无比安心。只要有他在，她便无所畏惧。
“飘飘？你，终于记起我了？”吴生欣喜地看着小女孩，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小女孩摇了摇头，身子却更加贴近了些，小声道：“我只知道你永远都不会伤害我，也不会让别人伤害我。这就够了！”
听到这些吴生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决，他大笑着问如来：“敢问佛在何处？”
“佛自然在心中！”
吴生冷笑道：“佛既在心中，为何还会有悲喜？为何还会有痛痒？为何还会有爱恨？”
如来道：“渡人先渡己。何为渡己？无悲无喜，无痛无痒，无爱无恨！”
“虔诚信佛者，万般努力也无法成佛。罪大恶极者，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道佛也是欺软怕硬之辈？佛，本应怜悯众生，却时时要人渡己，敢问这样的佛要来何用？”吴生问。
如来摇头叹息：“这样说来，你是要与我为敌了？为了她，值得么？你要知道，这样做你将万劫不复。你真的不后悔么？”
“幽冥门已关。轮回已不复存在。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没有了她，即使我修道成仙又有何用？孤苦无依，孤独终老，这样的日子不要也罢！释迦牟尼，你若真是天下人的佛，就该成人之美。了却众人的心愿。让世人铭记认可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无穷无尽不计回报的付出。醒醒吧，其实你比我更加执着！”
吴生温柔地看着小女孩，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如来轻轻拍了下上官雪的额头。上官雪猛然清醒了过来，她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此时的模样疑惑地问：“发生了什么？”
如来问：“你可愿皈依我佛？用尽余生来偿还你的罪恶？”
上官雪反问：“我本没有罪恶，何须偿还？”
如来苦笑道：“哎。终有一天，你们会自食恶果。乱世之中，只有我佛能独善其身。罢了罢了，也许你说的对，我的确过于执着了！”
他脱掉袈裟和鞋袜整齐的放在地上。然后将菩提念珠轻轻的放在上面，缓缓道：“佛从未要求别人，佛只是要人完成自我救赎。从今日起，我将赤足走遍大江南北，宣传佛义，救万万民众于苦难之中。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相信，我，才是对的。”
“我等着，若你真能解救身处水深火热的百姓，我定拜你门下，从此常伴青灯，度己度人。”上官雪道。
如来恭敬的将衣物拿起轻笑道：“好。这些暂且请你代为保管。我取回之日，便是你实现承诺之时。佛光普照，将照亮人间。所有邪祟都将无处可逃，妖魔鬼怪都将灰飞烟灭。佛，才是人间正道。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吴生冷笑道：“我祝你梦想成真！”
“天意，终不可违。天道，终不可逆。这么多年，你一如既往的固执。也许，只有她真正死去，你才会真正释怀。哎，她的时间不多了，你好自为之。”
“你少自欺欺人了，没有人能从我手中取走她的性命。”吴生从未如此肯定。
“你未免有些过于自信了。你画了一辈子魂魄，难道看不出她已失去了命魂？哎，当真是关心则乱。”
“你胡……”
吴生转身看向小女孩的仙台，果然发现其中空空如也。现在的她不过是一具稍微带点意识的行尸走肉。
他无助地大吼：“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刚才她明明……”然后他愤怒地瞪着如来恨声道：“是你，是你拘走了她的魂魄。”
“拘她魂魄的并非是我。”如来依旧平静。
吴生扭头愤怒的看着上官雪，像看着不共戴天的仇敌。他瘦弱的身体突然暴涨，一把抓住她的咽喉面目狰狞：“竟然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官雪情急之下扔掉袈裟双手握住吴生的手腕尽力挣扎，却始终于事无补。
“不是我。咳咳，我没有。”
菩提念珠随着上官雪的大力甩到了墙角。
‘噼啪’
那念珠竟在一瞬间炸裂开来。与此同时，小女孩慢慢倒在了地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如来双手合十，不悲不喜。
盛怒之下的吴生却看到了他嘴角狂妄的笑容。“贼秃，找死！”
他一跃而起，手中郝然多了一根红色的细长狼毫。
“锦绣山河！”
那支笔在空中龙飞凤舞，不一会儿便在虚空中画出了一副山河图。山气势高昂，水惊涛拍岸。随着他一声怒吼，这山河图不偏不倚的拍到了如来头上。
‘噗。’
如来没有反抗，甚至没做出一丝躲避的动作。他就这样完全承受了他的攻击。他脚下的地板已被震碎，噔噔噔退了三步，然后猛的喷出一大口血。
“阿弥陀佛。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如来的面色依旧平静，“趁她还在，你们道个别吧。”
他又向上官雪扔出一张金色铁片：“此物本为马凌所有。现在就拜托你了。也许，他才是能拯救世界的希望。”
“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执着？若没有执着，你我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坚持下去？”他摇着头光着脚走进了风中。风很快将其淹没。
但上官雪知道，只要拥有信仰，他便是太阳。世间万物，都无法阻挡他的光芒。
永远不要嘲笑别人的信仰。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信仰。
菩提念珠已成为了一堆粉末。炸裂开的烟雾中飘荡着一个柔弱的身影。她围绕在吴生身边，努力试图去抚摸他的脸庞，却只能触碰到虚无。
吴生忧伤地站在那里，紧张的伸出手与她缥缈的手合在一起。
“飘飘，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吴生一开口早已泪流满面。
飘飘柔声道：“不要哭。在我心中，你是永远的男子汉大丈夫，你是最了不起的英雄。是我配不上你。能得到你的爱，我很满足。”
吴生抽泣道：“不。是我配不上你。是我没用，不能好好保护你。”
“傻瓜，我从你画像中走出的那一刻，便知道了我们的结局。你是大名鼎鼎的画圣，而我，却是一个小小的魅灵。我们注定就不能在一起的。感谢你，给了我生命。感谢你，让我爱过。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我也爱你。我也真的真的好爱你。”
飘飘笑道：“九世轮回。如今终于要结束了。只是我还是有些放不下你。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好么？”
吴生流着泪点头：“好，好。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飘飘苦笑着摇头：“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
吴生怒吼：“你给我回来，我不许你走。我等了你一辈子，你怎么忍心就这样扔下我？你回来，回来！”
飘飘深情的吻了下他的脸庞，虽然她已不能再次感受他的温度，不能安抚他的忧伤，但她依然心满意足的笑了。
也许，这辈子，爱过痛过拥有过，就已经足够了。她的身影慢慢变得虚无。
吴生蹲在地上紧握着双拳痛苦地咆哮：“你回来。我叫你回来。你听到没有。我还要带你去看最美的山水，还要带你去看亮丽的星空，还要带你去看浩瀚的大海。你给我回来，回来！”
上官雪能体会他的伤心。正如当时得到马凌死讯时的自己。
残忍？痛苦？悲伤？她早已忘了。她只是无法呼吸，那种痛到窒息的错觉她永远都不会忘。太多东西远比死亡可怕。幸好，她还相信爱情。
吴生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脊背更加弯曲，他的步伐也更加凌乱。此时的他，只是一个伤心的老人。也许，他宁愿自己是一介凡人，他宁愿自己从未爱过。
他温柔地将小女孩抱起来，蹒跚的向城外走去。
上官雪怕出现什么意外，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出了城门，走到一处僻静处。他轻轻将小姑娘放下，然后徒手挖了一个大坑。他的十根指头全磨出了血泡，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早已麻木。他将小女孩放在坑洞中，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支狼毫注视了一会，最终叹了口气，放到了小女孩的手中。然后又徒手将坑洞添了起来。
东方终于闪出了一丝亮光。太阳，出来了。
“飘飘。你先走。放心，我很快就会去陪你。”吴生跪在坟墓前心灰意冷。
他猛然又站起身来，双眼中射出比太阳更加强烈的光芒：“马凌在哪里？是否还在雪阁？”
上官雪无奈摇头：“我不知道。”
吴生道：“你留在皇城，务必注视着姜昊天的一举一动。此人十分不简单，你要当心。”
“好。”
“如果可以，请你多来陪陪她。她最怕孤独，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吴生回头温柔地看着亲手挖的坟墓，像在自言自语。
“你看，太阳出来了！”吴生抬起头闭起眼睛，任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
上官雪向东方极目望去，一轮火红的明日早已将夜晚的阴霾扫尽，那荒草上白茫茫的寒霜也开始慢慢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