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回忆
方早早2018-11-02 07:184,268

  吴大道看着坐在阳光下看书的老竹子精,爹娘去得早,很小就没人管的他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家人一样的关心了。老竹子精就像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活神仙助他过上好日子不说,还一直如同老大哥般教他不少东西。他不仅感激竺绿,还对他有种尊敬孺慕之情。

  他一听竺绿拒绝,以为他是嫌自己没有天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我知道自己没有学术法的天资,但是我会比旁人更努力的,也不要您教什么厉害的给我,只求能护我村庄安全。”他一字一句说得甚是诚恳。

  老竹子精不动声色的凝视他一会,突然表现出为难的样子:“不是我不想教你,而是……”他越沉吟,还跪在地上的吴大道眼中的渴求越盛,这时候透露一部分真相应该比较好接受了吧?他小心道:“其实你天资已算不错的了,我也不是什么大师,我跟你一样,只会画点符。”

  吴大道疑惑:“可是……”他明明用两张符就制服了黄鼠狼。

  “那是因为我背后还有相助的人——”老竹子精故意顿了下,摇摇头:“不对,不是人,是妖精。”

  后者已然一脸震惊。

  “我不是说过,我俩用的符差别就在于我的里面有修为,你的没有。”

  “那……你是跟妖精学习的修行?”吴大道反应了半天脑子才转过来。

  “不不不。”老竹子精连连摇头:“人类是没法修行的,你们的身体没法作能盛装修为的容器。”

  吴大道压根没注意到老竹子精用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他想破脑袋,难以置信的抬头:“那那两张符上的修为是……精怪的?”他已经从跪着改成瘫在地上了,嘴里低低的呢喃:“精怪不都会危害人间吗?怎么会帮忙制服黄鼠狼……”

  老竹子精十分不赞同,有种自己被冤枉了的气愤:“谁说的?真是如此,你们人类还能活的这么快活?还能到处占领妖精的地盘吗?”说完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激动,干咳一声掩饰:“总之妖精大部分都是好的,个别不好的也会有更厉害的妖怪出来惩戒他们的。”

  吴大道一边惊叹一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随即有点失望的垂下头:“那我不是一辈子都没机会成为一个能真正捉妖的人了?”竺绿也不可能在这待一辈子的,万一又来个什么豺狼虎豹精的……

  老竹子精笑笑:“我在这停留许久就是为了这件事。这山头一直助我的妖精想跟山下的人类结识一趟,我看你就不错。”

  吴大道睁大眼,又惊又喜。

  之后老竹子精带着唐梦下山认识了吴大道,唐梦答应会在吴大道有需要的时候帮助他,后者承诺自己会发奋,不论是医术还是画符,都会努力钻研。

  自此吴大道算是顺风顺水的过了两年,如愿娶到花英,靠给人看病攒了不少钱,在老竹子精的授意下唐梦建议他在镇里开了家小医馆,还安排了两个男生进去做伙计,称是老竹子精的亲戚,至此他

  期间竺青也从一个只会跳跃的小光球变成了一个能满地跑的娃娃,每天跟着唐梦跑来跑去,还跟她一起下山去吴大道家玩。花英也生了个大胖小子,已经能迈着腿跌跌撞撞的跑了,还特别喜欢竺青。

  吴大道能猜到竺青也不是人类,只是他很上道的没有询问也没戳破,如今生活过得这么好为什么要追究那么多呢?关于唐梦的身份,他一直对所有人说这是老竹子精的亲戚,包括花英也不知道真相。这种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就在老竹子精以为自己的计划能这么一步步进行下去甚至已经开始筹备让吴大道再做点别的生意,再安排几个妖精入世的时候,谁也没能意料到的意外发生了。

  “砰砰砰。”深夜的街道上,响起急促而剧烈的敲门声。吴大道撑着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起身披上衣裳。花英带着孩子回乡下看望爸妈,他医馆太忙走不开,今天就一个人睡。最近镇上生病的人也多,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小风寒一直缠身也挺烦人的,还有不少带着孩子半夜来求医的。

  “吴大夫!吴大夫!”外边敲门的人叫声又大又急,在寂静的夜里很突兀,让人有点心惊。这几年下来,自己医术越发精湛,偶有顽疾就跟竺绿讨一两张符,当然也有医治的时候,但是那也正常,总之他如今不仅在乡里,在镇上也算是有几分名声的人物了。

  他打开门,入眼就是黑沉沉没有一颗星子的天空,昏暗的街道上一个人没有,触目所及都是完全不同于白天的沉寂。他还没来得及低头看看来人,就被一把攥住了手,对方冰凉的皮肤温度乍一触及他,让他整个人惊了一下。再细瞧来人,竟是乡里的来人,他登时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对方开口了,着急还带着些微的迟疑:“吴大夫,花英被野兽咬了……”后面的话吴大道突然就听不见了,但是他能猜到后面的话了,因为他对那些救不了的病人家属说结果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语气……

  在吴大道生命即将消逝的时候,他依然忘不了那个晚上,那个自己生命发生重大转折的夜晚。一路赶回去呼呼的风声,昏昏沉沉什么也不敢想的脑袋,还有那片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黑都要暗的天空,以及四围安静蛰伏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的山野,那晚的记忆最鲜艳的色彩就是自己妻子的血,鲜红的,深红的,从屋子外面一直蜿蜒到屋里。

  他拖着软绵绵的两条腿走进屋,看不到周围乡邻们同情的目光,听不到他们纷纷的议论,只看到床边像团受了惊吓的小动物般蜷缩着的儿子,没有大碍,但是也受了点抓伤。还有半边身子都是斑斑血痕的妻子,她微弱的呼吸声突然变得很响,就在自己耳边一样。

  岳母在床前悲恸的嚎哭,岳父也是满脸悲恸的无声落泪,他看着这一切愣在原地不敢动,分明昨天妻子还好好的跟自己道别——直到岳母扑上来狠狠的锤了他一下:“你还愣着干什么?”随着这句话,所有宛若被隔绝的声音动静全部涌入了耳中。他本能的随着不知道是岳母还是谁的推搡上前去,诊脉查看伤势,这一套流程已经烂熟于心了,但是理智告诉他,别说伤势这么重,后面发起疯狗病来也是没救的。

  他颤抖着处理妻子的伤势,像是个机器人,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又或者是想的太多根本反应不过来了。他机械的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眼睛离不开床上的妻子,秀美的容颜惨白暗淡,身体脸上都是伤口,还有血不停的在往外冒,地上的水盆子里,纱布毛巾,他的手上都染上了可怕的红色……岳母声声在耳边问着:“怎么样?怎么样了啊?”

  他抬眼看去,眼睛里悲伤绝望的情绪快要溢出来。岳母哇的一声炸出来:“我苦命的女儿啊,好日子没享受过几天啊,为了上山找儿子把自己命搭上了……”声嘶力竭的哭叫一直刺激这吴大道的耳膜,他一片空白的脑子突然闪过几年前抓黄鼠狼的那个夜晚,也是这么多的血,然后竺绿用了一道叫什么化元符的,自己研究的时候记得书上说那道符不仅能化去妖精的精元,还能收为己用。只是后来竺绿说那符太过残忍霸道不让用了……

  他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力一般疯狂的行动起来:“爸妈,帮我看着花英和孩子,别让伤口恶化,我去想办法。”

  他跑进仓库,那里堆放着自己曾经还是个穷小子的所有过去,也包括以前画过的符。他翻找着,同时脑子里盘算着找唐梦。竺绿回老家去了,赶也赶不过来。唐梦就住在这附近的山上,只要她愿意帮自己就能救花英了。

  吴大道连正门也来不及走,揣着一张之前画好的符就从窗户翻出去往山上跑,边跑边呼唤着唐梦的名字,黑漆漆的山路只有他嘶哑的叫声,偶尔有野兽低低的咆哮,他心里毫不惧怕,有点恶狠狠的想着倒希望是咬自己妻子的野兽也出来咬自己,然后同归于尽算了。

  唐梦是在他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出现的,在山顶秘境接到小精怪通知她就立刻下山了,目前吴大道还以为只有她一只妖精住山里,并没有意识到整座山里都有。

  她已经知道山脚下发生的事情了,只是,她沉郁的看着吴大道斑斑血迹的衣服,第一次有种无奈的心痛:“他们的伤我能治好——”吴大道心下一喜,唐梦又开口:“但是我不能保证花英后面会不会发病。”吴大道心里完全凉了,会不会发病,身为大夫,自己最清楚了不是吗?看过太多被野兽疯狗咬了个小伤口就变得神志不清,癫狂至死的人,他的妻子也要那样死去吗?

  他颤颤巍巍的掏出自己最后的希望:“这个,也不行吗?”那张符被汗水浸透了,还沾上了点血迹,但是这不影响唐梦的判断。

  作为妖精,她当然是惧怕并且痛恨这样的符的,刚刚的同情瞬间不见,她狠声道:“不行,就算行我也不会帮你用这种符的。”说完便拂袖而去了。他们本就是一个下山站在高出,一个上山站在低处,随着唐梦越往山上走,吴大道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眼睁睁看着希望一步步走远,还是走往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是此时他又异常的清醒,为什么唐梦会突然变脸呢?真的不行她就会直接拒绝了吧,甚至像刚才一样同情自己,所以情况肯定不是她说的那样绝对。

  他浑浑噩噩的又下山,跟唐梦打交道有几年了,跟竺绿不同,她始终是一副冷情冷性的样子,可是求她帮忙又会毫不犹豫的帮,还以为自己已经打动这位妖精大人了呢,现在看来只有竺绿是最后的希望了,他满腔苦涩。

  老竹子精回家陪老伴去了,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时候,花英的母亲正狠命摇晃着吴大道:“你不是说想办法吗?怎么还杵在这?平时救别人的那些本事你倒是拿出来啊!”

  后者只呆呆的任她动作,看到老竹子精才眼睛一亮,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挣开岳母的牵制,跑到他面前:“快救救我老婆孩子,你那有化元符对不对?我记得的,之前捉黄鼠狼精的时候用过,我都记得!”他一直重复,像是提醒又像是给自己信心。

  老竹子精心下一凛,唐梦说的没错,吴大道想到了用化元符,他缓声道:“先不说那符能不能救人,这是违背道义的做法,你要用化元符救人就得有妖精牺牲,那也是生命啊。况且,要去哪里找愿意为你牺牲生命的妖精呢?”

  吴大道愣了一会,忽然抱头蹲下痛哭出声:“可是我能怎么办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死掉?还死得这么凄惨?”他已经知道没有希望了,一股巨大的绝望笼罩住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老竹子精走进屋里去查看情况,悄悄用术法帮他们处理了一下伤口,让花英少几分痛苦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吴大道瘫坐在地上,脑袋翁嗡的,身后不断有村民纷纷议论涌入耳中。

  “你说这吴家是造的什么孽啊?这么惨。”

  “什么孽?我总觉得跟当年那成精的黄鼠狼有关?”

  “不会上山撞的野兽就是黄鼠狼吧?”

  “谁知道呢,不过你说吴家那小子大晚上的上山干嘛?自己命大却捎上了他妈。”

  “唉,别说了。我们把自家孩子看好。这花英的命怕是……唉……”

  别人不知道,吴大道心里清楚的很,吴乔晚上想上山肯定是要去找竺青的,这小子喜欢竺青喜欢的很,只要回乡下必然要找他竺青哥哥玩。

  竺青的底细没人说过但是他一直清楚,跟唐梦一样的,当初还担心过孩子跟精怪呆一起不好,只是自己跟她们打交道这么久了也没事,加上竺青着实讨喜,自己渐渐的也不在意了,没想到,最终还是给妻子带来了杀身之祸。

继续阅读:第七十四章 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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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竹子精替我来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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