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大人！下官……下官也是被人所逼的……”
梁知县耷拉个脑袋，垂头丧气，决定从实招来。不过不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对他来说有没有用。
“谁逼你的？”
“王家的家主……王莽。”
“他为什么要逼你？”蔡御史转身和莫冰对视了一眼，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他倒要看看梁知县究竟会怎么说。
“御史大人，这件事，这件事说来话长。”梁知县跪坐在地上，看着四周散落的自己的罪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想，要是当初没有一心一意地考科举，随后来到随州任职，他现在是不是在老家过着儿女双全，无忧无虑，快乐的日子。
但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这件事情还得追溯到十年前……”
“报！”
正在这时，外面一个首领揣着刀跑到蔡御史跟前禀报道：“报告大人，属下在衙门外擒获了王莽，要把他带进来吗？”
听到王莽的名字，玉墨的双眼都亮了起来，就像蛇看见了自己的猎物一样，蠢蠢欲动。
“带进来吧。”
本来蔡御史打算先解决掉梁知县，再去找王莽。既然王莽按捺不住，自投罗网，那他就一并解决了吧。
听到王莽也被抓了，梁知县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整个人呆呆的，双眼无神。现在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死也就一起死了。
过了一会儿，大堂前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其中夹杂了一道洪亮，粗壮的声音，不用想，这就是王莽那只老狐狸的。
“你们放开老夫！老夫自己会走！”
“哼，快走！看你到了大人面前还怎么嚣张！”
王莽被官兵们推搡了上来，他站在大堂中间，看见跪在地上落魄的背影，并不知道是梁知县，以为是哪个被抓的犯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嫌恶。然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莫冰和玉墨也只是像看陌生人一样，只不过玉墨充满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心头一跳。
王莽看着上头坐着的蔡御史，仰着鼻孔，不屑地说：“就是大人下令抓老夫的吗？请问老夫所犯何罪？”
王莽本来今天来是想找梁知县商量一下后续的计划，有些事情他也还需要和梁知县通个气，没想到才刚刚到了衙门门口，下了轿，就被官兵包围，连跑都来不及跑。
“你就是王莽？”
“正是老夫！”
见王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蔡御史心里烧着一团火，他抿着嘴，用眼神示意着王莽身后的手下。
蔡御史的手下心神领会，走上前一脚就踹到王莽的后膝盖上，嘴里大声呵斥道：“大胆，见到御史大人还不下跪？”
王莽毕竟上了年纪，腿脚没当年那么硬朗了，被人一踹，腿一弯，便跪倒在了地上，头正好撞上前面坐着的梁知县的屁股。
“哎呦！”
“哎呦！”
两人同时哎呦一声。
梁知县被王莽这么一撞，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王莽，忽然嘿嘿一笑，露出一排黄牙。
而王莽扶着自己的头直起腰来，看见面前梁知县诡异的笑脸后吓了一跳，人立马往后仰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单手撑地，一只手指着梁知县，叫到：“梁大人！你！”
说完，王莽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蔡御史。
“王莽，看来你和梁知县还是挺熟的嘛。”
“没没没，老夫根本就没有见过梁知县，和他一点都不熟！御史大人，是您听错了！”
蔡御史黑着一张脸，拿起惊堂木又猛地一拍，“怎么？你是说本御史的耳朵有问题吗？”
王莽挪着双腿，想要离梁知县远一点，可是他一动，身后的官兵就走上前挡在他背后，不让他往后挪一寸。“没有！老夫没有这个意思！大人是误会老夫了！真的！”
“哼。”
蔡御史不想理会王莽，反而对着梁知县说：“梁知县，你口中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到了，现在你的故事可以继续了吧？”
梁知县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王莽。
此时此刻，他清楚地看到王莽眼里的恐惧，惊慌和害怕。忽然，他的心里有了一阵快感，没想到王莽也有怕的时候！
“大人，下官将继续为您讲述……”
“梁大人，你要说什么！”王莽见自己忽然被忽略了，心里涌出一阵不安。他的直觉告诉他，梁知县接下去讲的故事和他有关。
谁知，梁知县根本就没有回头，他盯着地面，把十年前的事情缓缓道来：“十年前，正是下官刚刚上任的时候。记得那天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有人来举报，说俞家的俞记玉铺卖的都是假玉，有些甚至都有毒，手都紫了，那人还把证据给下官看。”
听到“俞记玉铺”四个字，王莽就知道梁知县要说什么了，他一个挺身就从地上爬起来，想上前去堵梁知县的嘴。
“住口！你给老夫住口！”
“来人，给本御史把他按住！”王莽还没有纵到梁知县身后就被官兵给压在了地上，一张老脸和地面狠狠地来了一个碰撞，都挤变形了。
“梁知县，你继续说。”
“下官看了那人的手，的确一片紫黑，想叫人把他送到医馆里去救治的。可是没等下官把人喊来，他就倒在下官面前不动了。等到大夫来了之后，确认他已经死亡，死亡原因就是玉上的毒。于是，下官就下令把俞记玉铺的东家给抓了起来，那两人……正是俞家的大少爷和大少奶奶。”
说到这里，坐在莫冰身边的玉墨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裤子，手上青筋尽显。莫冰看了看玉墨，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腿，安抚他的情绪。
“唔唔唔！”身后的王莽想说话，马上被官兵塞了一团白布。
“然后！就是他！”梁知县忽然转过身来指着被按在地上的王莽，蹬着双眼吼道，“御史大人！就是他！就是王莽把下官带进了深渊！第二天，他就找上门来，说要给下官一百两白银，让下官解决了俞家的那对夫妇！一百两啊！下官从来都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银子，就那样摆在下官面前！说实话，下官的确心动了，但是却第一时间忍住了，告诉王莽要查清楚事实的真相再做定夺。可是，王莽他一再地诱惑下官！也不知是不是他做的手脚，下官派去查的人都说俞记玉铺的玉确实是假玉，而且暗藏剧毒，稍不留神就会毒发身亡。”
梁知县边说边抱头捶地，悔不当初。
连一旁的王莽也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不知道是喊累了还是不想喊了，总之整个大堂一阵静谧，唯有大家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后来……俞家的人找到了本官，声嘶力竭地证明他们家是不会卖假玉的，不然这么多年的信誉是从哪来的！而且他们不会这么傻，自砸招牌。下官想想也对，所以决定亲自去调查一番，可是就在那几天，王莽又来了，这次他带了二百两白银，说只要下官帮他解决了俞家，他每年都会给下官五十两黄金，而且醉仙楼对下官常年免费，甚至可以向下官提供美人！最重要的是，当时还不停地有人死去，整个随州都人心惶惶的。下官才刚上任就碰到这么大的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而王莽说，只要下官答应他，他就可以立马平息了这次风波，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下官和他之间的勾当。哎，当时下官也是鬼迷心窍，被金钱和利益所迷惑，做了这件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之后呢？”蔡御史追问。
“之后下官就对王莽说：‘你要做什么就做吧，不要牵扯上我，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然后……然后……第二天，俞家的那对夫妇就惨死狱中！下官没想到王莽会下这样的狠手，连忙找到他。结果他说：‘就当他们是畏罪自杀就行了啊。’”
梁知县把王莽当时轻蔑的语气模仿地惟妙惟肖。
“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要你给我爹娘偿命！”
玉墨听到这里终于彻底爆发了！他挣脱莫冰的束缚来到王莽面前就给了他一顿暴打，打得他鼻青脸肿，血水横流，身上的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够了，住手。”
蔡御史刚开始没有阻止玉墨，是想让他宣泄一下他的情绪。现在看看王莽被打了差不多了，玉墨也舒解了心中的怒气，于是连忙叫停，防止玉墨把人给打死了。
“俞家的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死了之后，俞家就搬走了？”蔡御史问梁知县。
“是的，大人，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俞家就永远离开了随州，再也没有回来过，下官也就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蔡御史点点头，问右下方道：“都记清楚了吗？”
“回大人，都记清楚了，一字不落。”
“好，现在，本御史宣判梁知县收受贿赂，私藏钱财罪名成立！免去知县职位，妻儿随其一起发配边疆，收缴财产扩充国库，永世不得回到随州！去，让他画个押。”
听到这样的结果，梁知县抱着头痛哭流涕，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罪状书上画了个押。他庆幸自己还留有一条命，可以活下去，他宁愿去任何地方当一个卑微的人，却再也不愿意踏上仕途了！
蔡御史是鉴于梁知县一副视死如归但是又想要痛改前非的样子才决定放他一马。不然，单单看他收受贿赂的清单就足够他死一百次的了，要知道，当今皇上可是最痛恨这种人了！
“先把梁知县带下去吧。”蔡御史示意手下把梁知县先关押起来，然后说道：“把王莽带到前面来。”
王莽此时已经奄奄一息了，眼皮都睁不开来，但是还是死鸭子嘴硬道：“御史……大人，梁大人说的……都是假的！老夫什么……都没做！是……梁大人……诬陷老夫的！”
“把他给本御史弄清醒点！”
蔡御史皱着眉指挥两个人端了一盆盐水，然后给王莽当头浇下。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惊起了几只鸟儿，王莽这时眼睛充血，看向一旁的玉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对他咬牙切齿道：“原来你就是远儿说的俞家的狗杂种！还有你！”王莽又看向莫冰，“你也是！”
“你给我闭嘴！”莫冰隔空一掌打在王莽身上，把他打得喷出一口鲜血，足足有一丈之远。
“王莽！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蔡御史大喝一声，“你告诉本御史，这次的宝藏事件是不是你散播的谣言？”
“哼，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现在几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这里有宝藏，到时候可有你们乱的了！”
蔡御史暗自磨牙，恨不得一掌毙了这只老狐狸，但是他还是冷静下来，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来人，把王莽的儿子，王远带上来！”
见自己的儿子也被抓来，王莽一个气急攻心，又吐出一口鲜血，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如同牵线木偶一样被带到自己面前，朝蔡御史吼道：“狗官！你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本御史能做什么？本御史只是派人告诉他，他的醉仙楼还好好的，根本一点事情都没有，他就乖乖跟过来了。这能怪得了谁？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傻喽。”
这些天，王莽的确为了自己这个儿子忙的焦头烂额。因为王远被醉仙楼着火的事情一刺激，神智变得有些不清，经常半夜发疯，害的王莽不得不给他打麻醉剂，让他安静下来。不知道是麻醉剂打多了还是怎么的，王远变得越来越幼稚，整天嘴里就是五个字：我的醉仙楼。
“卑鄙！”王莽被人扣着手臂，恶狠狠地对蔡御史说道。
“说到卑鄙，本御史怎么比得过你。你十年前就能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现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王莽，本御史劝你一句，如果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可以保你儿子一命，并且派最好的太医医好他！你自己权衡一下吧。”
说完，蔡御史就下台到后面的里屋休息去了，坐了一个早上，腰都坐痛了。于是乎，现场就剩下了王莽父子和莫冰兄弟，还有一群吃瓜群众。
王莽看着自己的儿子，泪水忽然浸湿了双眼，这可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啊，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真的是自己造的孽吗？他不就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好一些吗？想让自己称霸整个随州吗？他又没有打算称霸整个大周朝！为什么老天会这么对他？！
王远现在就像被抽去灵魂一样，只留下一只精美的躯壳，双目无神，显得很空洞。
“来，儿子，到爹这里来。”
王莽吸了吸鼻子，对王远喊道。王远歪头看了看王莽，没有认出这个被鲜血染红的人是自己的父亲，所以没有一丝动作，依旧默默地站在原地。
“远儿，我是你爹啊，看看爹好不好？”
“我的醉仙楼……我的醉仙楼……我的醉仙楼……我的醉仙楼……”
回答他的只有这一句重复的话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最后，王莽闭了闭眼，看着王远深吸了几口气大喊道：“好！老夫答应你！老夫今天在这里把所有事情都交待地一清二楚！但是你必须说到做到！放了远儿！”
蔡御史这时才从后面慢悠悠地走出来，打了个哈欠坐在上面，眉眼一抬，示意道：“好，你说吧。”
王莽说的和梁知县说的差不多，但是有些细节更加完善了一些。不过王莽好像是在泄愤一样，他把自己怎么杀了玉墨爹娘的细节说的一清二楚，那个场面就像是还原在了大家面前，恐怖又血腥。
玉墨被王莽描述的画面吓得脸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额头上渗出了细微的汗珠，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想抱头。莫冰给了王莽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把玉墨拉到了自己身后，堵住他的耳朵，不让他继续听下去。
这种感觉和父母死在自己面前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对自幼丧父丧母的玉墨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至于这次宝藏的事情……没错，是老夫我编的，为的就是搞垮他们莫府！御史大人！你看看他们居然把我儿子的手给废了！难道老夫我要吞下这口怒气吗？”
王莽一把扯过自己的儿子，将他脖子上挂着的两只断臂给蔡御史看。
“那是你儿子侵犯我女人在先，我废了他两只手算是轻的了！”莫冰这时站出来对王莽冷声喝道，记笔录的人一听，连忙“唰唰唰”地写起来。
这案子牵扯的是越来越大了。
“是你女人又怎么了？女人不就是拿来玩的么？你要还想要，老夫再送你几个都行！再说，远儿根本就没把你女人怎么样，你凭什么对远儿下这么大的狠手！”
“就冲你这句话，我应该把你也废了！”听到这样的话，莫冰怒火中烧，内力已经在掌心凝聚，恨不得一掌从王莽的天灵盖拍下！什么叫是他的女人又怎么了？女人就是拿来玩的？嗯？“让也你尝尝断手的滋味！”
“莫侍卫！”
蔡御史看到莫冰手里扭动的空气大吃一惊，连忙出声喝止。这王莽也太不知好歹，太目中无人了，不仅口出狂言，还挑战权威，实在是罪不容诛！
莫冰憋着一口气，把手放到身后，慢慢消化已经释放出的内力，在他没死之前，一定要给他点教训！
“好了，既然你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那本御史就宣判了！”蔡御史接过一旁递过来的罪状书，扫视了几眼，宣判道：“草民王莽，因十年前贿赂官员并蓄意谋杀俞家两名无辜良民，暗自操纵经济命脉，现如今又随意散播谣言，扰乱社会治安，应当问斩，秋后执行！家财全部充公，宅院保留，下人遣散，妻妾发配边疆。而王莽之子，王远，因醉仙楼管理不当，造成大火，酿成悲剧，关押终身！但因其神智不清，允许医者治疗。若能医好，则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到随州。如若依旧如此，则在狱中孤独终老！”
蔡御史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十年前的俞家，本御史在此给予翻案！还给俞家一个清白！”
蔡御史宣判完之后叫人将结果公布于众。而衙门门口早就围了一大群人，见有人出来张贴告示，全部涌去看，看完之后开始激烈地讨论起来。
“没想到十年前俞家的举家搬迁有这样的内幕！”
“是啊！王家真不是好东西！想当初，俞家的大少奶奶人很好的，到处施恩施惠！”
“对啊，真是可惜了！”
“不过，坏人终有坏报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哼，果然官商勾结没一个好东西！一锅端了最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