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限将至(一)
睿梣2018-10-26 18:523,062

  “司马遹不幸丧亡,可怜他一时迷惑而犯了悖逆之罪,现今英年之时便早夭折,妾悲痛,不能自已。私下希望他刻骨铭心,更思孝道,极度虔诚,以正名号。此志不成,更让人酸心遗恨。司马遹虽然罪大,但仍是帝王的子孙,若用庶民之礼为其入殓,情实怜悯,特意请求天恩,赐他以王礼安葬。妾确实愚昧浅见不懂礼仪,不胜至情,冒昧以述想法。”这幅场景中,皇后贾南天跪在朝堂之上,上奏天子,声情并茂地向晋惠帝诉说这段言辞。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贾南天朗朗之声,说的是情真意切,听者莫不哀叹酸楚。只不过有心之人都知晓此刻的贾南天在心中窃笑,谁人不知她最盼太子夭亡。邱沐雨听这辞藻措辞虽然工整,却并不像是贾南天所能写出来的,倒似更像是潘安的文笔。而江宛湫更关心的是贾南天所陈之事的内容,太子广陵王死了?

  贾南天上表的意思是司马遹虽然被废了太子之位,而贬为庶民,但现下亡故,出殡之时若只用庶民的礼遇而下葬,到底有失偏颇,念司马遹是司马氏的子孙,还是应该用王者礼遇厚葬之。

  渐渐地,眼前的场景又开始出现模糊,在这被遗忘的时光中,究竟有多少是真相?

  凤椅之上,皇后贾南天依然安坐其中,下面一个太监跪在地上,正是贾南天的近身太监孙虑。贾南天示意孙虑起来说话,看来心情甚是不错。听得孙虑道:“奴才前日去金墉城找负责看管司马遹的治书御史刘振,将药给了他,让他送司马遹一程。刘振便把司马遹迁居在一处小坊之中,断绝他自己的饮食,奴才等亲自给他置办了放有‘杏子丸’的饭菜。不想司马遹竟然米粒不进,奴才心急为皇后分忧,便携同治书御史刘振进去逼司马遹服药,岂料司马遹拒不肯服,奴才两人便将他拖到茅房,然后奴才亲自用药杵将他送走。虽然司马遹临死前挣扎喊叫,但那些听到之人,奴才保证无一人胆敢透露风声。”

  听到这里,邱沐雨和江宛湫已然知晓广陵王最后的下场,江宛湫不禁叹气唏嘘不已。邱沐雨熟知历史,其实早已知晓广陵王最后是被皇后贾南天所害,只不过如今身临其境,倒也难免伤感。

  又一阵烟雾起兮,少顷再次烟消云散。面前的画面确是广陵王司马遹坐在不远处的破落院子中的石凳上发呆。而身后一道矮墙之下,太监孙虑和治书御史刘振皆侧身藏在其后,两人悄声嘀咕着。邱沐雨耳目聪慧,听到刘振问道:“孙公公,是这一两日便要动手吗?”孙虑点头道:“正是,并且越快越好。到时候,皇后高兴,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刘振一阵喜笑颜开,悄声道:“到时候还要劳烦公公在皇后面前给下官美言几句了。”

  两人又悄声嘀咕了片刻,便都偷偷起身离开,临行前皆偷偷地瞪了坐在石凳上发呆的广陵王司马遹一眼。江宛湫看到这个场景,好奇地望了邱沐雨一眼,,问道:“这是……?”邱沐雨道:“这应该是广陵王被害的前一两日。”

  待孙虑和刘振两人走远,广陵王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道:“出来吧。”邱沐雨和江宛湫心中一惊,按理说这书简中所创造的天地皆为虚幻,广陵王也是一样,怎么会看到他俩?这时,从院落中一倒塌的凉亭后走出来一个和尚。邱沐雨二人这才知道,广陵王原来是在跟他说话。

  广陵王望着那和尚半晌,道:“喂!和尚,躲在这里也有好几天了,什么时候走?”那和尚慈眉善目,一副安详之态,道:“贫僧本为云游僧人,无所谓走与不走,四海之内皆为净土,哪里安居哪里算。”广陵王道:“本王自己煮的饭本也不够自己吃的,现在却还要分给你,你若不走,本王岂非要陪你挨饿不成?”

  和尚道:“檀越每日自有人供奉饭菜,只是自己不食,自寻烦恼挨饿,怎能怪得了贫僧?”广陵王道:“那饭菜之内谁知道是否放了毒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皇后的亲信,都想杀了我邀功。”

  和尚问道:“万事皆有缘由,有因必有果。无缘无故,皇后为何要杀你?”广陵王忽然怒道:“因为她是个贱人,她权欲熏心,怕本王他日登大宝之后,会有她好看,是以先下手为强。可恨当年护军赵俊让本王发动政变废掉皇后,本王未曾听从,现在想来,真是悔不当初,让这贱人得了便宜。”

  和尚道:“万物皆有慧根,且人性本善,皇后或许也有缘由。”广陵王听到这和尚为贾南天辩白,不禁勃然大怒道:“贱人有何缘由?半年之前,她诬陷本王悖逆,将本王囚禁在这金墉城,这还不算什么。因本王母妃谢氏在此,能与母妃相见,也胜过在那皇宫中受气。这些年贾南天囚本王母妃至此,令其受尽折磨,母妃双手已为粗工所毁,每看之,痛心疾首。现下拖去那伪善的面具,但望常伴母妃左右,以尽孝道,但与母妃相聚不长时间,贾南天又将本王母妃抓去拷问,逼她供本王谋逆。母妃自然不从,这贱人竟然让手下将母妃活生生打死。如此丧心病狂的人,天理何容?如此恶毒之人,又有何慧根,你这和尚修得什么佛,念的什么经,苍生受苦,你却还在为恶人说话……”

  讲到后来,广陵王已然语无伦次,不知所言。但见他神情激动,想来丧母之痛对他打击不小。想广陵王前二十载不能与母亲相见,饱受相思之苦。现在太子之位虽然被废,却可与母亲同在一处屋檐下,本来还算得上对他的安慰,只不过,皇后贾南天却连最后的这份慰藉也不留给他,让他孤独其中,想来却有些酸楚。

  和尚良久无言,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广陵王。过了很久,广陵王情绪终归平复,和尚才缓缓说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檀越受心魔所扰,自然无法释怀,不如远离红尘,断去烦恼,离世清修。”

  广陵王并没有直接回答那和尚的话,只是喃喃自语道:“本王此刻也只是在矮檐下苟延残活,又哪里能有机会避世清修。”正说话间,广陵王不知从何处已掏出一坛子酒来。见到此种情景,邱沐雨正自奇怪,这冷宫中都是贾南天的亲信,这些人素来知晓广陵王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想来不至于会让广陵王如此逍遥的。

  广陵王用手摸了摸面前的酒坛,神情仿佛是与老友久别重逢,相遇此处。看着那和尚道:“这坛子酒是东宫旧部感本王昔日恩德,是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坛‘竹叶青’运藏在此处。一直以来本王都舍不得喝,今日本王突有感大限将至,怕是今日不喝,以后便没机会了,和尚,你来陪本王喝一些如何?”

  和尚摇了摇头道:“贫僧出家之人不饮酒,檀越你心中愁苦,借酒浇愁只会更愁,又何苦糟蹋自己。”广陵王见和尚言说不喝,也不继续强人所难,只是摇了摇头,右手伸出打开了酒坛,将之抱在身上,仰天长叹道:“胜败何足论,醉死又何妨?”说话间,酒已顺着酒坛流出,进入到广陵王的口中,虽然眼前的景象不是真实,但这股浓烈的酒香伴随着广陵王惆怅的情感似乎真的就在此刻真实存在着,洒落在这破败的院落之中。

  那和尚望着广陵王因郁郁不得志而现出的无尽的凄凉之感,只是深深叹息道:“世间疾苦,烦恼众生,本就不是贫僧这种粗浅道行所能开导的。”

  转眼间,酒坛中的酒已被广陵王喝掉大半,人在心中愁苦失意之时,酒量反而特别的大。此刻,广陵王脸上带着几分醉意,双眼迷离,终于将酒坛放下,不过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喝不动了,而是因为有话要说。

  听得广陵王道:“本王倒有件事一直奇怪想要问你。”话言未毕,迷离的双眼中忽然透出锐利之色。和尚却并未在意,依然不动声色,道:“檀越何事,请讲。”广陵王问道:“你这和尚在这栖息已有些时日,本王一直奇怪你一个出家人来这金墉城做甚?”

  不过这个问题那和尚却并未回答,只是道:“天机不可泄露。”广陵王忽然笑了,道:“其实你不说,本王也知晓。”和尚道:“哦?贫僧倒好奇了。檀越知晓什么?”广陵王道:“本王被废去太子之位的那日,在被人押解到此处的途中曾见过你。”和尚也笑了,道:“檀越好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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