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金庸新2018-10-26 07:163,120

  “这我当然知道,也早查过了,毫无线索。梵音寺他都做得这么干净,能在我哥这里留下蛛丝马迹吗?”

  “那咱们岂不是只有撞墙到死了吗?”雷霆颓然叹道,又去抓镇在冰块里的酒瓶。

  “那倒也未必,我思来想去,城里只有一件事和一个人最可疑。”

  “哪一件事?哪一个人?”雷霆的手又缩了回来。

  “这件事就是乌衣巷的王家。”

  “那个自称书圣后代的王家?”雷霆有些不屑地道。

  “那倒不是自称,他们有宗谱为证,确是书圣的后人。此事说来话长,大约从十七年前他们每年都要在我家的银庄里存上五六十万两银子,然后留下一半竹符,指明必须由持有另一半竹符的人才能提走,合符勘验后才能付给对方银票,搞得跟朝廷发兵似的。”

  “五六十万两银子?有这么多?是不是供给朝廷的军饷啊?”

  “我哥和我开始也是这样想,合符这套把戏毕竟只有朝廷才玩,后来却打听出王家给朝廷的捐税银子早在户部里就扣去了。我哥又猜测是给朝廷那些高官显贵来打通财路的,这也不新鲜,只是数目太大了,到了前年,王鲲忽然一天夜里来访,和我哥密谈了两个时辰,他走后我哥悄悄告诉我,王鲲是求我哥查明那些银子的去向,并查明究竟是谁最后得到了这些银子。”

  “他不知道?他年年把银子给一个他也不知道的人?”雷霆张大了口,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

  “很明显,王家是受人勒索,每年不得不向对方交纳五六十万两银子,所以想查出究竟是谁在勒索他们。”

  “那查出没有?”

  “没有。王鲲去年死了,据说死在海外的一个荒岛上,今年我哥又遇难了,所以我一听到消息就直感到是和王家的事有关,别的方面没有任何理由。”

  “那为什么不去找王家问个清楚?”

  “他们也是被蒙在鼓里才托我们来查,我们都查不出来,问他们又能知道什么。”

  “那也未必,问明白他们是怎样被人勒索的,说一定能寻出些头绪来。”

  “你说的有道理,走,咱们这就去拜访王家。”金五伦站起身便要走。

  “对了,你说还有一个人最可疑,是谁?”

  “马如龙。”

  “马如龙?哪个马如龙?”

  “当然就是那位自称专做不可能的事的马如龙。”

  “马如龙又和这事儿扯上什么关系了?”雷霆大为不解。

  “说起来他和这事应该没有关系,可他却跟乌衣巷王家扯上了莫名其妙的关系。”金五伦又坐下来,说得有些口渴,便拿起酒瓶,在金三堂生前用的金杯里倒了半杯,又把雷霆面前的水晶杯倒满,然后举起金杯喝了一大口。

  “和王家?”雷霆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金陵城里最令人畏惧的是朱衣巷,最为神秘的却是乌衣巷。

  “马如龙大约半年前来到了金陵。”金五伦接着道,“这半年来他一直就呆在城里,混迹于大小赌场中,他当然不知道,这些赌场都是我家的。”

  雷霆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城里所有赌场和妓院都是金家的。

  “他不知何故,不肯露出本来面目,便化名马三,也住在我家的一个客栈里,他赌技很高。在小赌场里每天不过赢上一二十两银子,大赌场里也不过赢上一二百两。这种小输赢本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他赢进输出的手法太高明,本来能赢一大笔银子的,他却输了,而且输得很有技巧,正是这种输赢技巧令几个赌场的兄弟心惊肉跳,他们怕他是要先摸清虚实,然后把我们的赌场一一都挑了。便来向我哥报告,我们当然不敢大意,调查一番后才知道是这位神道。”

  “神道?”雷霆还没听金五伦用这个词儿说过任何人。

  “你还不知道吗?他是皇上指定的驸马,未就封的郡王,新月公主的禁脔。”

  “那他应该呆在长安,怎么跑到咱们金陵了?”

  “他在长安不知怎么和皇上、公主闹翻了,皇上关闭九门,搜捕他好多天,他倒也真有能耐,逃到这儿来了。我们才明白,他千方百计掩藏身份原来是怕皇上找到他。”

  “那他和王家,和咱们这事又有何关系?”

  “你知道,他住在金陵,我们哥俩手上就像捧了个刺猬似的,他万一有个闪失,皇上迁怒下来,我们哥俩儿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我哥指定我专门负责他在城里的安全,他什么时候到哪个赌场,什么时候到哪家酒店,什么时候回客栈,每天都做些什么,我都派人盯得紧紧的,一个月前,他忽然出城了,我们都大松一口气,谁知过几天他又回来了,还是像以前那样过活,前几天他又心血来潮似的去拜访王府,而之前他们却好像根本不认识,他进去后里面一片骚动,随后又平静下来。不久王家又开始加强警戒,连只飞鸟也进不去,我派去的兄弟也只好在远处守着,不敢靠近。马如龙在里面一直没出来,晚上便出了我哥的事儿。又过了半个时辰,没人看到他从王府出来,可却突然出现在客栈里,而且马上洗澡,还把身上穿的衣服扔到远处的房顶上。”

  “他这是何意?”

  “不知道。他扔的是一套沾满马粪的衣服。”

  “五爷不是怀疑他装成一个马夫潜入‘金陵第一家’,对三爷和钱掌柜下手吧?”

  “我也这样怀疑过,却没有任何证据。他在客栈洗过澡后不久又失踪了,下午便又出了梵音寺这桩奇案。”

  “那么马如龙现在哪里?”

  “他在王家。”

  “王家?”

  “是的,就像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怎样从王府出来一样,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是怎样回到王府的,但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他的行踪无人知道,而他平时并不在乎后面是否有人跟着他,而在这两段时间里,他却把我的人都甩掉了。”

  “他既然如此可疑,五爷怎么不好好查查他?”

  “不敢查。”

  “不敢?”雷霆没想到金五伦还会说出这个字。

  “如果真是他做的,麻烦就大了。这里面很可能牵涉到朝廷,咱们不查也许还没事,一旦查明了反倒大祸临头了。”

  “马如龙现在王家做什么呢?难道王家也有朝廷方面的关系?”

  “王家正大宴小宴地招待马如龙,就跟开庆功宴似的。”

  “这不愈发可疑了吗?”雷霆冷笑道,“五爷如果有顾虑,我去问个清楚。”

  “顾虑当然有,为大哥报仇是头等大事,可我手下几万弟兄的死活也不能不顾及,不过这事也还是要查的,只是咱们不能上门去兴师问罪,总要有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理由有什么难找的,咱们就说三爷遇害是因为受托查王家的事,他们也设法拒绝把事情说明白,如果他们坚持不说,那就一定有鬼了。至于马如龙更好办,他不是号称专做不可能的事吗?咱们就说这是件不可能破解的案子请他来查。”

  “高,兄弟。你这条计策实在是高。”金五伦双眉轩动,举起金杯与雷霆轻轻碰一下,然后一口喝干。

  “五哥,你怎么有空大驾光临?雷堂主,你可更是稀客,今儿个外面刮的什么风呀?”

  谢玉娇站在滴水檐前迎客,看上去满面春风,心里却是疑窦丛生。

  “夫人,在下有事相求,所以来得冒昧了。”金五伦躬身施礼,意态极诚。

  雷霆在旁施礼见过,没有说话,朱衣巷和乌衣巷素无所来,他也只见过这位当年艳压金陵的贵妇人几面,虽然同属武林一脉,他却对一面以书圣后人自居一面又带着盐商身份的王家心生鄙夷。所以对庭院中精心布置的东晋风情也无意欣赏。

  “岂敢,五哥有事直接吩咐便是,何必又拿雷堂主来压我。”

  “夫人,在下登门拜访也是有事相求,只因素无往来,所以求五爷作个引见。”雷霆见金五伦面红耳赤,急忙从旁分说。

  “两位都是素不求人的人,如今一齐登门来求我,难道我还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道行吗?”谢玉娇拍手笑道,她直感到这两人不速造访不会有好事,自家也是多事之秋,所以想先用话封住二人的口。

  “夫人,是因家兄的事,在下才敢冒昧相求。”金五伦又施一礼道,一般人都认为金家兄弟乃是金陵的地头蛇之王,必然强横霸道,其实他们兄弟无论对什么人都是礼数既足且恭,深谙待人接物之道,这也才得以稳坐金陵王的宝座而不倒。

  “是三哥的事,请进吧。”谢玉娇长叹一声,笑容顿敛,侧身让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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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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