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金庸新2018-10-26 14:233,201

  王鲲回书房去收回那份遗嘱,却发现旁边又多了份“王鲲亲启”的信,他知道该来的总算是来了,他打开信封,里面竟是一通神谕。

  “神谕?”马如龙脱口惊叫出声。

  “是的,是道神谕,却没说是什么神。”

  “这位神命令你们做什么?是不是让你们交出达摩老祖的无上心法?”

  “不是,神对武功并无兴趣,他要的是钱。”

  “钱?”马如龙更为诧异。

  王家不单是武林世家,也是两淮有名的盐商,这才有财力斥巨资重建乌衣巷,神灵对王家的财政收支似乎了如指掌,所以在这道神谕中首先说明已收他们三人为弟子,将来要引领他们到神界,其次便要求他们为神营运谋财,账目也开得很清楚,除王家生活费用若干,营运资本若干外,其余都要缴纳给神,不得存留分毫。

  “看来这是穷神下界,想为自己洗脱穷字了。可这些钱怎样给他呢。”马如龙笑了起来,觉得此事变得有趣了。

  “银子都存在指定的钱庄里,由钱庄开具银票,他会派使者来取走。”

  “他不自己来取?”

  “那当然,神忙着哪。”谢玉娇也苦楚地笑出声来,眼角噙着两滴泪水。

  神谕旁还有一半奇形怪状的竹符,上面也刻着蝌蚪文似的的神符,银子存到银庄后,便把符留在银庄里,神的使者会持另一半符来提银子,合符勘验后便把银票交给来人,以后每年都会有三包解药和一半竹符出现在书房的桌案上,却再无神谕出现。

  “这哪里是什么神灵,分明是贪婪的恶魔在勒索你们。”马如龙道。

  “我们也明白,可又有什么办法,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倘若只是我们夫妻,也未必甘心任他勒索,可一想到孩子,就只有俯首听命了,每年缴纳的银子权当是买命钱吧。”

  他们二人也暗地里四处寻访,想查明生死符的由来和对应的解救之道,可即便如王家交游之广,又不惜财力,也没打听出何神何魔甚至什么妖怪,更不要说是人,曾创造出这样一种决定人生死的符法,也就无法找到解救之道。

  “那你们在我身上做的试验又是何意?难道这是生死符的解除途径?”马如龙问道。

  “我马上就要说到这儿了,马公子,你心里一定还在怨恨我吧?”

  “怨恨谈不上。”马如龙笑道,“说来连我自己都有些不信,但我确实不怨恨你们,当我在下面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我毕竟活着出来了,我现在最欢喜的是自己还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我回来只是想弄明白为什么,总不能被人家摆了一道儿连为什么都不知道。”

  “你会知道的。”谢玉娇如少女般娇笑道,“不过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你是怎样从里面出来的?那真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呀。”

  “我不会告诉你这个‘怎样’的,算是我对你小小的报复吧。”

  “我是罪有应得。”谢玉娇以赔罪的姿态把面前一杯酒又一饮而尽,喝得太急了,双颊也现出两片酡红。

  第五年上,金顶上人,当时还是峨嵋护发,来到王家,王鲲知道他善饮,夫妻二人陪他作长夜豪饮,喝到早晨时,酒醉的王鲲说出了自己一家的苦难。

  金顶上人大吃一惊,仔细为二人诊脉,最后也是摇头叹息,说出了令他们夫妻更感绝望的话。

  据说远古时期人本来没有寿命期限,个个都能寿与天齐,后来人类繁衍越来越多,欲望愈来愈强,心地也越来越阴暗丑恶,相互间展开血腥的凶杀与争夺,天上的仙人大为震怒,便运仙功画了一道生死符,扔到江河湖泊中,人类喝了被施了符法的水后,后背上便出现了出生和死亡日期,从此,人类知道有生有死,对财物和权力的争夺之念淡薄了许多,并且开始知道敬畏天,敬畏神,但人有生有死的界限却无法改变了。

  后来有了六道轮回,由十殿阎王掌管万物生死,仙人便收回了生死符法,而由阎王在人投胎之初将生死日期写在生死薄上。

  北魏时天师教主寇谦之偶然从上古传下的符法集录中发现了生死符法,他精研覃思,凡十易寒暑,以天人之才学,运大神通,终于修习成功生死符法,但他毕竟是学道之人,虽然修成来,却不敢滥施于人,只是在几个人身上试过,然后又用另一种符水解除,也不过想证实远古时期确曾有过这种生死符法,而他绝不敢与造化争功,从阎王手中夺命。

  寇谦之怕这种生死符法被后人所滥用,便亲手毁去了自己修成的符法。过后他忽然又想到一点,万一后世中有才学道法与自己相侔,而心地却歹毒的人也悟出这种生死符法,世人岂非要尽受其荼毒?于是他以悲天悯人之心,调治了一大坛符水,锢封于一处死地中,一旦人类遭受生死符法肆虐的厄运,便可到死地中取出符水,倾洒于江河湖泊中,以救世人之厄。

  “死地?”马如龙惊讶道,“寇大教主悲天悯人之心固然良善,可藏之于死地不是谁也无法得到吗?”

  “那自然是怕世人轻易得到了,不加珍视,随便糟蹋了,若是真遇到空前浩劫,自然会有法力高深之人挺身而出,冒险到死地为世人取得符水。”

  “死地是什么地方?又在哪里?”

  “死地是东海之中的一个荒岛,上面飞鸟不能落,走兽不能生,只有杂草和能致人死命的瘴毒。”

  “怎么听上去跟神话传说似的。”马如龙皱皱眉毛。

  “生死符不也是神话传说嘛,我们却亲身遭遇到了。”谢玉娇叹了口气。

  “解除生死符的符水就在这座荒岛上?”

  “是的,在岛上山里的一个洞里。”

  “我明白了。”马如龙恍然道,“藏着符水的洞里也有和下面一样的机关。”

  “聪明。”谢玉娇赞许地点点头,“只是这里机关是从外面开启的,而那里的机关却是从里面开启的。”

  “也或许根本就没有机关,毕竟没人进入过里面。”

  “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没有机关,装符水的坛子就无法从里面拿出来。”

  “可是里面真的有坛子吗?”

  “有,那里我们去过许多次了。里面确实有坛子,只是没办法进去拿出来。”

  “那你们这个试验不是做颠倒了吗?你们应该试验我能不能进去,而不是能不能从里面出来。”

  “如果你有办法从里面出来,自然也就有办法从外面进去,道理是一样的。”

  “不一样,因为那里根本不必想办法进去。”

  “不必进去?那符水坛子怎么拿出来呀?”

  “坛子也不必拿出来?”

  “不拿出坛子怎么得到里面的符水呀?”

  “找东西把里面的坛子打破,符水就会流到水里,所有的水也就变成了符水。”马如龙微笑着说。

  谢玉娇蓦地里目瞪口呆,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脸色也变得纸一样白,她的身体慢慢开始发抖,旋即两手抱头,在椅子上瑟缩成一团竟尔放声大哭起来。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马如龙顿时慌了手脚,全然未料到她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但转瞬间一想却也明白了,他们一直想的只是如何得到坛子里的符水,便认为一定要把坛子拿出来才行,钻进了思维的牛犄角,却没去想只要把坛子打破即可,也是因为在他们心里,坛子已变得和他们的生命等同重要,无比珍贵,这一点就成了障住他们眼睛的一叶。

  门轻轻开了,天星走进来,她并没去劝母亲,而是站在马如龙椅子旁叹道:“你别见怪,我娘是在哭我爹呢,我爹去年死了,死在那个洞里,如果我们早想明白这一点,我爹就不会死了。”

  雷霆和金五伦合两家之力,动用江湖上所有关系,彻底清查他们怀疑的那三大高手,尽管这三人和金三堂没有恩怨纠葛,但江湖中也没人和金三堂结过梁子。

  金五伦又派人调查了梵音寺山脚下所有住户商家和小贩,得到的结果却令他们更为困惑,梵音寺当天只有金顶上人——当然是假的——和十二个和尚,再无旁人进出。

  “兄弟,你怎么看,这个凶手真的能上天入地?”金五伦苦笑着摇头不已。

  “凶手道行确实是高,他勒死十三个人,比勒死一条狗还容易,这也同样让人想不明白。雷霆一想到那十三个人的死状,兀自不寒而栗。”

  “咱们又撞上墙了,这事怕是要变成无头案了,我估计咱们派出去的人也要个个撞墙而回,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事从外面查如果没有结果,就只能从里面查了。”

  “里面?你是说我金家内部的人?”

  “不是,三爷既然是被凶手灭口的,就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证据落到三爷手里,咱们必须想办法找到这个证据,凶手是谁不用查也就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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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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