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呆劲儿是挺招人喜欢的。”真毓秀笑道,“那你帮他们偷东西了吗?”
“偷了。”
“偷了?”真毓秀心向下一沉,“都偷了什么了?”
“他们让我去偷一个大户人家女主人的头面首饰。说能值两三万两银子。我夜里就把那户人家所有门的锁都打开了。把床头上首饰匣里的首饰都倒出来包好,然后就把女主人叫醒,对她说:‘我的主人让我来偷你的首饰,我已经偷到手了,你想要找回你的首饰,就去找我的主人,和我没关系’!”
“什么?有你这么偷东西的吗?”
“我做的不对吗?他们让我偷,我也就偷了。可偷来的东西是给他们的。我干嘛要担这个罪名。他们以为我傻,其实我聪明着哪。”
“聪明,聪明极了。”真毓秀又爆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那后来……后来怎样了?”
“后来也没怎么样。”马如龙搔搔头道,“那户人家张灯点火,几十个人拿着刀枪棍棒出来却没找到我的主人。他们认为我是疯子,就把我轰出来了。第二天那几个人找到我,问明情况后,二话不说就把我扔到这房顶上了。”
“原来如此。”真毓秀笑得肚子又痛了,不停地用手摩摸着。
“其实这和我给人送鱼一样。都是最聪明的作法,可他们偏偏认为我呆。”马如龙振振有词地说。
“饶命,饶命。千万别再提你送鱼的事了。”真毓秀笑得坐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她身体的抖动震得桌上的茶碗都砰砰乱跳。
李延年在银銮殿上来回踱着步,就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猛虎,烦闷暴躁。他忽然怀疑,皇上下旨关闭城门是不是又要有大的行动。甚至根本就是冲自己来的。他和废庶人奕琛的关系举国皆知,皇上怎会轻易放过自己?他倚仗的不过是这些事没有任何证据留下,自己又有免死金券作护身符。而皇上一向心地仁慈,又要顾虑朝廷的体面。不会轻易拿国家柱石大臣开刀。但新月公主只为找个人真的会闹得京城翻天覆地,鸡犬不宁吗?他们是不是假借找人的由头在找什么?
“我忘了什么?”他反复焦虑地想着自己是否遗漏了任何活的证据还是死的证据。他因家世关系,从小到大有一半时间是在宫里和皇上身边过的,对皇上的心性最熟悉不过。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皇上是不会动自己的。
“老爷。”总管李寿推门进来,急急叫了一声。
“查出什么了吗?”李延年停住脚步。谛视着他的脸部表情,想从中看出是喜还是忧。
“查出些眉目了,是这个人……”李寿四顾殿上并无一人。但还是把嘴紧贴在李延年耳边轻声地说。
“他?”李延年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我们可是多少代的交情了。他怎会在我背后捅刀子?你查的的确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千真万确。”李寿正色道。“不过我听人说他是受新月公主之托找马如龙。”
“他不是要找马如龙开一口箱子吗?新月可是自己否认了找马如龙是为了开什么箱子。新月这丫头我知道,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说谎绝对不会。”
“那这个人……”
“他一定是打着新月的幌子另有目的。”李延年断然道,“问题是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呀。”
“老爷,花红万人捧,墙倒众人推。人的心哪有个反正。”李寿叹口气道。
“这倒也是。”李延年沉吟片刻,“可是他究竟是别有图谋还是和公主是一伙的呢?你可访听确实了?他是找马如龙开箱子?”
“错不了。我就是顺着这条线查到他的。不过我是越查越糊涂,您说新月公主关起城门在城里翻天覆地的找,这个人又在暗里撒开人马找,究竟演的是哪出戏呀?”
“什么意思?”
“他们口口声声说要找马如龙。可是马如龙就在他府里呀。”
“什么?马如龙在他府里?”李延年心头一震。
“可不是嘛。其实咱们也都被闹糊涂了。后来我一查,马如龙随荣亲王护驾,保着皇上回京城复位,再没出去过,他们找什么呀?”
“你说的是哪个马如龙呀?”李延年越听越是糊涂。
“还有哪个?就是马皇后的侄儿,在荣亲王府任中军官的那位。”
“噢,他们要找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个。”
“另一个?”
“是新月这死丫头不知从哪儿找个人冒充马如龙,混进洛阳的海盗船上寻小主公的晦气。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原来是个假冒的。这些人也真是的,放着正主儿不找,非要找个冒牌货干什么?”
“这谁能知道,你不要管这些。对了,冒牌货……”他忽然停顿一下,眼珠转了几转,“你马上找个人去见这个人,就说马如龙要见他们,时间定在酉时,地点就在大功坊里的国泰客栈,但千万别让他察觉出我们和这事有关。”
“老爷,您能帮他们找到这个冒牌货?”
“我当然找不到,也没这兴趣,只不过我也可以安排个冒牌货。”
“那您是……”李寿想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李延年的用意。“我这就去办。”
“你有把握解开这个机关吗”
“机关就是这样,只要你没解开,就不能说有把握。”马如龙从昨晚一直忙乎了五个时辰也没能解开锁里的机关。
真毓秀昨晚陪着他两个时辰,实在太累了,就去睡了,一觉醒来,见马如龙依旧坐在那里,用铜丝在锁眼里拨弄着。她并没阻止他去尝试,在她眼里,小呆已变成了绝顶天才。如果他打不开这口箱子,那个马如龙也未必能打开。何况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又谈何容易。她甚至已准备好承担箱子被毁的厄运,从她盗来枕箱却忘了盗来钥匙开始,她就相信:凡事都是命中注定,人算绝不如天算。
“你也好好歇一歇,睡一会儿吧。”真毓秀为他斟了碗茶,“既然是鲁大师的手笔,不会那么容易被解开的。”
“我不累,也不困。”马如龙的确一丝疲态也没有,反而越弄越有精神,他觉得用一根铜丝在锁眼里庞大迷宫中探索,就如同和两百年前那位大宗师当面较艺一样。他倒是渴了,把一碗茶一饮而尽。
“你还是先歇一会儿吧。我去给你煮饭。”真毓秀走出去准备到厨房煮饭,忽听到外面传来两声狐鸣,随后又是三声。
她的耳朵立时竖起来,惟恐自己听错。这里虽然时常能听到狐鸣,但先两后三的狐鸣声却是她和几个同伴约好的信号,而且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能使用,尤其是不能到这里和她联系。
“他们被发现了。”她心头一凉,“他们一定是遭到追击才逃到这里。”这也是她嘱咐同伴惟一可以用这种方式,到这里来和她联系的情况,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她急忙返回,对依旧在对付锁头的马如龙道:“小呆,我马上出去一下,可能不会回来,你老实呆着,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出去。”
“我也出不去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马如龙看着她惶急的眼神,已知有大事发生。
“如果我今天回不来,你就在这里等我三天。三天之内还不见我回来,你就照我说的方法拆掉墙,打开大门出去。如果有外人冲进来,你就抱着这箱子躲到水井里去。”
马如龙老实地听着,无比乖顺地点着头,一句话也不准备听从。
“小呆,姐姐还要求你件事。”
“你说吧。”
“无论如何你要保住这口箱子,姐姐可能回不来了,你以后把箱子打开后,把里面的东西送到宰相府,就说是真家后人托你当面送交东西给李相,李相一定会见你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外面又传来先两后三的狐鸣,鸣叫声甚是凄厉,真毓秀心头一紧,她虽然不知外面是何情景,心里却预感到最后关头到了。
“弟弟,姐姐本来应该照顾你的。可现在却得把全副重担交到你肩上了。真家能否平冤昭雪,重见天日,能否报这血海深仇,就全靠你了。姐姐代真家存殁拜托你了。”
真毓秀说着双膝跪倒,拜了下去。
“姐姐!”马如龙一把抱住她,“使不得。你告诉我的事我都会办好的,你放心去吧,你也不会有事的。人都说呆人有呆福,你现在比我都呆了,不会有事的。”
真毓秀噗嗤笑了,她紧紧抱住马如龙,“坏小呆,这当口你还逗我。这几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多想能照顾你一辈子啊。”
“能的。咱们讲好的,不许退货。”
“我得去了。”真毓秀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她站起身,扶着马如龙的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毅然冲出屋去,像只燕子般从天井的烟囱中直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