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庭院荒了多少年了，是有不少狐狸。你接着说，你真的看到鬼了？”
“看倒没有，可是梦到了。”马如龙松了口气，“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就梦见一个无头女鬼在不停地喊冤，又大声喊着：‘定国公，你这奸贼，我一定要杀了你！’我就被吓醒了。”
“你……你真的梦到了？”真毓秀问道，心里已信了个实。因为在世人的记忆里，她已经是十年前就不复存的人了。而她与李延年作对却是连李延年自己都不知道。外人更无从知晓。也正因此，她对马如龙猜对了倍感惊诧。
“是呀。”马如龙看看她的神色，知道自己又渡过一关。身上却直冒冷汗，“我想这女鬼一定是你的什么人吧，她也一定是被什么定国公冤死的。所以你要杀什么人的话儿一定是要杀那个定国公了。”
“她一定是我娘。”真毓秀流下泪来，已无暇去想小呆怎会不呆了，“是她的冤魂托梦给你，叫你为她复仇，可是娘怎么不托梦给我呀？”
“因为我是你的弟弟，也是娘的儿子。报仇是男子汉的事儿。娘托梦给我就是让我这个作儿子的替她复仇。”马如龙站起来，心里一阵喜悦，他终于可以把这事揽到自己肩上了。
“好弟弟。”真毓秀破涕为笑道，“你真乖，娘在地下也会为有你这样的儿子高兴的。不过此事姐姐早有安排了，不用你去冒险，你有这番心意就足以告慰娘亲了。”说着，又把他搂进怀里，她感到自己不再孤单了，多了一个亲人就好像多了一个世界。
马如龙不再坚持，心里却已打定主意：明天他就去一趟定国公府，把此事办了，然后就离开长安。
“老爷，找马如龙开箱子的确不是新月公主的意思。”李寿站在书桌旁对李延年道。
“真的不是公主？”李延年的心怦怦跳着。
“不是，老爷放心。”李寿道，“这是皇上亲口对太夫人讲的。而且公主听说后大发雷霆，也在找是什么人在和她捣乱。”
“不是公主就好，当然更不会是皇上了。”李延年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放了下去，“那查出究竟是谁在背后捣乱吗？”
“还没有，老奴还在查。”
“好。那就继续查下去，还是那句话：用什么法子都可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老奴一定尽力去办。”李寿躬身退了出去。
“是谁？你究竟是谁？你千万别让我查出来！”李延年伸到空中的手突然攥紧了。
“定国公是怎么冤死娘的？”马如龙伏在真毓秀怀中，既没有感到不自在，也没急着挣脱，他闭上眼睛，品味着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温情。
“他不仅是冤死了我娘，而且是冤死了我全家人。一百三十四条性命。”真毓秀扶着他的肩膀，正视着他的眼睛，凄然亦复肃然。“本来不想对你说这事的，不过既然娘肯托梦给你，一定有深意，我也该让你知道了。我跟你说过我从十二岁上就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事情就是那一年发生的。”
她又坐下来，呆呆地出神半晌，既像是沉浸于往事之中，又像是在整理思路。
“十二年前，废庶人奕琛。对了，你知道他吗，就是前不久的皇上。”
“皇上我当然知道了，他是最大的官，可皇上始终就是皇上啊，还分前后吗？还有别的名吗？”
“当然了，皇上也是人哪，没当皇上前也是有名有姓的。”真毓秀又笑了。“他是小皇上，八年前，他入宫杀了他父亲老皇上，自己篡位当了皇上。可不知怎地。老皇上没死，又带兵杀回京城，把小皇上杀了，自己复位又当了皇上。百姓们都叫他老皇上，把他的儿子叫小皇上，老皇上下诏废除小皇上的一切官爵，也就是废为庶人，官府文书中都称他为废庶人奕琛，奕琛是他的名，这在以前是要避讳的，谁也不许提。”
“原来是这样。”马如龙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皇上就是皇上，始终是一个人哪。”
“也难怪你会这样想。”真毓秀忍笑道，“一般人也总是皇上皇上的叫，却既见不到皇上，又不许提他的名讳，一般人还真是搞不懂。”她收敛了笑容，又叹了口气，“十年前废庶人奕琛还是太子，我父在朝中为官，是资政殿大学士，参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这些官职你听不懂，记住就行了。那一年，老皇上南巡，留奕琛以太子的身份在京城监国，并命我父辅佐奕琛办理朝廷政务，老皇上走后不到一个月，我父就接到密报：定国公李延年与奕琛密谋。要在老皇上南巡途中刺杀他，并据京城发动兵变，篡位称帝。我父得报后大惊，一面派人骑快马星夜追赶老皇上报信。一面调派御林军包围东宫，把奕琛软禁在宫中，等候老皇上回来发落。李延年却用重金买动御林军统领，反把我父抓捕。他们派去刺杀老皇上的人没有得手，奕琛便又嫁祸到我父头上，说是我父勾结江湖中人所为，而我父派去给老皇上送信的人也被他们在中途截杀了。
“老皇上得报后，知道事出蹊跷，马上停止南巡，返回京城。奕琛因刺杀没能得手，不敢贸然发动兵变，又怕真相败露。便以监国的身份下令，诬陷我父勾结江湖匪类谋刺皇上，并策动御林军造反，包围东宫。囚禁太子等十项大罪，定为谋反大逆，便把我家满门抄斩。连家中养的鸡鸭猫狗和几只金丝雀也都被斩了首，朝中大臣虽有不少知道我父冤枉的，却不敢出一语相救。”
“那姐姐又是怎样逃过的？”马如龙虽已知道此事的大概，此刻听来却依然怦怦心跳不已。
“那时我正在我师傅那里，侥幸逃过一劫。”
“你师傅？”
“我从小多病，三岁时生了场大病，差点死了。恰好我师傅游方到京师，治好了我的病。她说我身体里有先天胎里带来的火毒，若非修练她的内功心法就不能尽除，我父亲就让我拜她为师，我后来才知道我师傅就是恒山妙相庵的主持，别人都称她水月大师。”
真毓秀面色虽然悲痛，语调却很平静，十年来她每天都沉浸在这种悲痛中，痛得太久，也痛得太深，以致有些麻木了。
“那些坏人没有继续抓你吗？”
“抄斩的那天，我母亲让我的一个丫环装扮成我的样子，替我死了。奕琛和李延年也就认为我已经被除掉了。两年后，奕琛突然宣布老皇上驾崩，遗诏由他继位。宰相李实等公卿大臣纷纷辞职出京，我就知道这一定又是李延年和奕琛的合谋。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想方设法，要拿到他们合谋的证据。交给在外掌兵的八大亲王。可是奕琛身边高人太多。尤其是那个号称当代武学宗师的凌峰，连我师傅都敬畏的了不得。凌峰和奕琛几乎寸步不离，我窥伺了几年也找不到接近的机会。我后来几乎绝望了，以为这血海深仇当真要沉于海底了。谁知老皇上突然杀了回来，除掉了奕琛这恶魔。”
“高人？这个小皇上身边都是高个子的人吗？”
“不是。”真毓秀忍笑道，“高人就是武功很高的人。跟个子高矮没有关系。”
“那武功很差的人就叫矮人了？原来武林中是这么分高矮的。”马如龙若有所悟道。
“不是。武功很差的人就不提了。高人只是对武功极高的人的尊称。”真毓秀解释道。
“证据是什么呀？很重要吗？噢，我明白了，一定是像买卖我的那种卖身契吧。”
“不是。”真毓秀又摇摇头，“不过也差不多，就是写在纸上证明他们做了哪些坏事的记录。”
“噢，这些坏人都让老皇上杀了，姐姐这大仇不也就报了吗？”
“只报了一半。”真毓秀摇头道，“李延年这狗贼还活着，他才是这件事的起因、主谋和实施者。不杀掉他我这仇就不算完。”
“那李延年身边也有那种武功很高的高人吗？”马如龙问道。
“也有一些，但那几位绝顶高手都和奕琛一起被老皇上除掉了，看来老皇上身边有更厉害的人。”真毓秀有些兴奋地道，“杀李延年现在也不是太难的事，前几天我就摸到了他床上，把刀子压在他脖子上。”
“那你怎么不下手？”马如龙失声叫道。
“他把我家害得这样惨，我怎能轻松一刀结果了他，我要让他得到同样的下场。”
“对，把他家的人都杀了，把他家的鸡鸭猫狗也都杀了？那他家有金丝雀吗？”
“当然有，不过有没有都没关系。你跟姐姐呆了两天变聪明了。”真毓秀笑着摸摸他的脸。
马如龙一吐舌头，扮个鬼脸儿，逗得真毓秀更为开心，在他脸上轻轻拧了一下。
“不过姐姐一个人怎能把他家满门抄斩呀？”
“我当然不会一个人到他家乱砍乱杀。何况李延年还是凌峰的弟子，我虽然没和他交过手，却也知道他武功相当高，我是要拿到他和奕琛合谋害老皇上的证据。送到老皇上手里。李延年自然就会得到这样的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