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有劳大夫。”谷曦说着，做了个请客的动作，李云随即会意的把老大夫迎出门去。
“大夫，想请问您这方子要几碗水熬成一碗……”大夫前脚跨出门，李云后脚立刻跟上，叨叨絮絮的问个不停，唯恐有失。
“五碗水熬成一碗。”
“这方子可否加些蜜糖去苦味，我家小姐不爱吃苦，是否用文火煎……”
声音去的远了，室内只剩下谷曦和少女，她每下轻浅的呼吸都吹拂在他心上，让他既忧又安心，安心的是她没事，忧的是她如此纤弱憔悴，彷佛一捏就会碎。
她方才昏厥前，好像喊出了那名少年的名字。谷曦略略偏头，这件事情他已经动手下查，不过目前孙耀那边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难道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发展？
她与那两名师徒感情甚深，可从他们的相处模式见一斑，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他拂开她颊上的发，少女却无预警的伸手捉住他的掌。
“小雷……小…雷……别…怕……”她说的断断续续，但仍可以隐约得知其中的意涵。
谷曦的脸色微微一凛，突然有种酸涩的苦味打从心底蔓延开来，不知该如何形容，以前曾经有遇过的，在她困倦的投进那名少年怀抱中时，他的心底，也曾经有这样的感觉。
他轻轻回握住她，脸却撇开看往窗外去，阳光灿然，但心似乎处在十二月的风雪之中，比起她不认自己，比起她害怕的躲开自己，那种冰冷更加刻骨椎心。
呵……他垂下眼，勾起一抹讽刺的微笑。
“好闷……好闷！”少女用薄被把自己卷成一团，幼稚的以为自己是一条海苔卷，在软躺椅上滚过来又滚过去。
“不如妾身唤人在搬点书进来。”李云眉头蹙起，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对在软椅上耍赖的少女束手无策。
“古稀回来了吗……？”我抱着被子蜷成一团，自从伤好了以后，谷曦就好多天没见到，生活一下索然无味起来。
只听说他好像去拜会一堆有的没有的大人，跟着李园一起到处去，真难想像他那种仙人般的人也会这种世俗的拜会礼节。而且战国的拜会跟我们现在可不一样，我们现在顶多带带水果礼盒登门拜访表个态敬个礼就算了，但是他们去拜会，带上的礼物要随着主人地位而提升阶级，去的时候主人还要表示欢迎，设宴款待留宿过夜。
“哼……肯定是有很多美人相伴吧……”还有很多好吃的可以吃，我酸溜溜的想着，那些晚宴的歌女穿着可是一个比一个暴露，我当时设计的简直就是保守到极点。
被丢在家中可真是闷死我了，我也想去参加，不过参加也通常没什么好事情。
“好了，小姐，夜深了，应该早点睡。”李云听着少女的碎碎念，丝毫不以为意的嫣然一笑，催促着少女起身。不知道为什么，少女的睡眠时间总是非常晚，作息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这点可能是因为少女来自于现代化的社会，电气光线充足，在古时候太阳是最大的灯光照明来源，就算是富家供应的起蜡烛一类，入夜后仍然不改早早入睡的习惯，战国时候的人大约七八点就上床睡了，隔天鸡一啼清晨三四点就起身。
跟现代人晚上十一二点睡，早上七八点起的习惯自然是有所差异。
“李云，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美。”少女突然定定地凝视着李云好一会儿，吐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是是，小姐您说过很多次了。”要是以前的李云肯定手足无措脸色羞红，现在早已见怪不怪，跟少女这阵子相处下来，似乎也能勉强跟上她那跳跃性的思维。
“如果不是穿这种朴素的衣裳，肯定会以为你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吧！”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语气仍然甜甜的毫无杀伤力。
“小姐别取笑妾身，妾身不过是奴仆之命。”李云微微一笑，四两拨千金，似乎对这话题不感兴趣。
“非睡不可吗？”我歪着头，可我还不困呢！长年的习惯即使来到战国一年也没能矫正过来，尤其是学生，总是熬夜到一两点家常便饭，也许古人起床的时间我们才刚入睡呢！
“免得您早上又爬不起来，不是说好想去看清晨采荷？说了好些天您都赖床。”李云说着，走到内室去铺好铺盖。
“真的爬不起来嘛……”我又滚过去，其实在这软椅上睡也挺舒服的，只是李云很坚持什么礼仪之类，都严禁我在这上头睡着，早上四五点起床可真折磨死我了，搞不懂那些人为什么如此勤奋。
我把脸转向窗口，一道在远方缓缓走动的身影一下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
“好了，小姐，可以就寝……”李云掀开珠帘走出来，声音嘎然而止，空荡荡的软椅上只有凌乱的薄被，大开的门口吹进凉凉的晚风，而少女……已经不见踪影。
孙耀低着头，即使手上托着托盘，也没能拖慢他的速度，在黑暗的园子中大步疾走。
“孙耀！孙耀！”细软微小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气喘嘘嘘的，伴随着清脆却毫无章法的凌乱步伐。
孙耀停住，转过身，黑暗中，少女一身湖蓝襦裙追上来，透亮的眼儿彷佛夜空中的星星，看的出来经过一轮急奔，自己本来行走就不是普通人的速度，对于一名娇小的少女而言，应该是追的更辛苦的吧！
“茹可小姐有何吩咐？”他不冷不热的说着，对眼前少女，始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戒心跟慎恐。
“你手上端着的是要给谁的？”少女喘息着，却满怀期待的问，孙耀跟古稀总是在一起的，这次出去拜会孙耀也有跟去，如果孙耀回来了，那么……
“是要给公子的。”孙耀挺挺胸，他本就生的高大，这样更是具有压迫感，配上他那张冷脸，颇让人不寒而栗。
但是眼前少女似乎天生少了一根叫做害怕的神经，只见她的眼眸更亮了。
“谷曦回来了吗？”我忙不迭的问，根本没把眼前的孙耀表情放到心底。
“是的，公子刚回来。”孙耀回话简洁，希望赶紧把眼前的女子打发走。
“这是要给他的？”一个托盘用布盖着，但是隐约可以闻到一点清甜的香气，好像有甜甜的小米粥的气味。
“是，公子在书房，这是要给公子的夜宵。”
“那我替你送去好了。”我大方的说着，对于抢他人工作这点一点儿也不害羞。
我伸手去拿托盘，嗄？文风不动？用上三分力气，他好像没半点反应，索性用上七分，这人怎么硬梆梆的。
“在下来送就可以了。”孙耀平平的说着，少女的力气对他而言简直就像是小鸡，呵痒般的没感觉。
“我说让我来嘛！”可恶，用上十分力气外加全身的重量，这孙耀说不放就是不放。
“这是在下的职责。”让她跟公子太亲近，自己总是会有不详的预感……
力气好大，硬抢是抢不来的。少女嘟着嘴，眼神却狡猾的一转。
“孙耀，如果你不给我，我就要使坏了。”少女勾起一笑，那笑，竟然有些艳丽起来，注入了几丝女人味。
“孙耀绝对不屈服于强权。”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能要他信服的只有公子。他晒的略黑的脸上有着坚持。
“真的吗？”少女说着，脸上的笑容一下像是泡沫蒸发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滴下来，双手掩面。放开嗓门。哀凄的哭声立刻穿透了黑暗。
“阿………！非礼阿！”
过了好一会儿，谷曦的书房门上被轻敲两下。
“请进。”
脚步声不一样，谷曦本来低着的头警觉的抬起，只见从门缝中探出一张小脸，彷佛是恶作剧得逞的精灵，笑的贼溜溜的。
“嗨嗨！谷曦！”
“宇，是你？”谷曦说着，阖上了手中的卷册。但是他的唤法一下让我心震动了，我好像始终没有告诉他我真实的名字，下人们也都唤我茹可姑娘，有时还真以为自己是茹可，现代的白晴雨重生为战国的李茹可。
不知道，为什么他单单唤我名中的一个字，就让我心中绽开好多的涟漪。
“喏，给你送夜宵来了。”我扬扬手上的托盘，得意洋洋。
“孙耀呢？”他记得这一向都是孙耀的工作。
“他说他累了，想早点歇歇。”少女脸不红气不喘扯出一个漫天大谎，完全不对外头那个正在树下忏悔自己人格失落道德沦丧明日太阳也许不会升起的男人感到同情。
这可是好不容易夺来的呢！
“是吗？”谷曦不置可否，他几乎可以从少女胜利的微笑中看到自己最亲密的属下惨淡灰败的脸色，孙耀向来工作不假人之手，她肯定是用了什么方式逼的孙耀得不举手投降。
“是阿！”我小心翼翼的拿着托盘走向前，不说别的这托盘还真的挺重的，扎实的木头托盘跟现代的塑胶托盘不一样，我觉得我把三公斤拿在手上，不过走一小段路手都在发抖。
“谢谢。”谷曦说着，眼神却在少女身上游移，好些天没看见她，没见着的时候偶尔想起，会想见她，却没有特别深刻的感觉。而今一见，才知道原来那种渴望是压在心底，就像快要渴死的人，到最后麻痹，直到喝到水的那瞬间才知道如何甜美。
这些，少女自然没能注意到，她全副心神都注意着盘上的东西，原来是几盘小菜跟一壶温酒，旁边还有一盅，甜甜的香气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她带着开奖般兴奋的心情掀开了那个盅，甜香扑鼻，看上去有点像是八宝粥，但是明显用料单纯多了，并不是糊成一团红色不明物体，还看的到粒粒分明的粥米，有些嫩黄的芽飘在里头，带点像是花的甜香。
“啧啧！宵夜吃这么好，小心会胖哦！”我有些妒嫉的看了看谷曦一眼，他要是天天晚上都这么吃，还精瘦都不长鲔鱼肚大概要气死天下男子。
“这些天胃口不好，想说睡前稍微吃些。”谷曦说着，看少女忙碌的从一旁拿出碗，七手八脚的盛粥，一脸垂涎的样子，杯碗之间碰撞出有点凌乱的声响。
“是吗？但是筵席料理应该都不坏吧？”我记得之前吃过几次都非常美味，大户人家的厨子，等级可是比外头的好饭馆更高。
怎么会胃口不好？